夜与昼是柯云路创作的完结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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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夜与昼 作者:柯云路 | 书号:44816 时间:2017/12/12 字数:110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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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愚从厨房回到屋里。这是个套间,里间是卧室,外间是客厅。他在客厅里来回踱着,心绪烦![]() 这个家实在 ![]() ![]() ![]() ![]() 他一直等待的节目开始了。他立刻在沙发上坐下,挲摩着茶杯,盯着屏幕上的每一个镜头。他坐的势姿虽然很从容大度,像个导领人物,可他浑⾝的肌⾁却有些紧张。茶杯在他手下磨擦着玻璃板转动着,手心也出汗了。他太关心这则报道了。 对东方艺术协会大会的报道就这么低规格,这么轻描淡写?前天,民间说唱艺术协会的大会,报道规格就比这⾼。它的协会主席论级别比自己还低两级呢。这像话吗?这且不管它。更重要的是,在电视报道里,⾝为协会主席的他,就这么两个一晃而过的镜头。有一个还看不清。还专门拍他眼⽪耷拉时的样子。这不是丑化歪曲吗?他有这么老态吗,他脸上的⽪⾁就这么松弛多皱?他⾝体很健康的——他知道。而协会副主席魏炎倒有这么长的镜头,比他这正主席长几倍。这还有主次吗?电视台太成问题了。什么用心?这事一定要向宣传部反映,查一查。又是魏炎作工作报告的镜头,精神抖擞,一派中年得志的样子,好像他是一会之长。他当副主席还不是他⻩公愚两年前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羽翼丰満了,有点势力了,就尾大不掉了,就不把他⻩公愚放在眼里了,什么事情一手遮天、擅自主张,不向他当主席的请示汇报。一两个星期也不来一次电话,更不用说亲自来了。他还没退休呢,他不过是在家休息。东方艺术协会几十年来是他⻩公愚辛苦经营的。现在想把他撇到一边当傀儡、喝凉茶,没那么容易。他已经深思 ![]() 他怒冲冲站起来,关了烦人的电视,来到客厅门口⾼声喊道:“夏平,夏平,来一下。” “爸爸叫你呢。”平平说。 “我过一会儿就去。”夏平答道“爸,我一会儿就来。”她隔着暗黑的院子应了一声。姐妹俩正在风波平息了的厨房门口说话。 跟随⻩家几十年的老保姆祁阿姨过来了。她是江苏人,头发花⽩,一生辛劳,背已经有些驼了。“夏平,他们收房租⽔电费来了。”她说。在京北生活了几十年,仍然是南方口音。 “多少钱,这个月收费怎么提前了?”夏平问。 “比上个月多四块。” “多四块?那得…阿姨,咱们家这个月剩的生活费已经不多了,你跟他们说说,明天再 ![]() “用我的钱垫上吧。”平平说。 “不用。明天上午我把家里这两个月的旧报纸和破烂儿卖了,就⾜够了。” “我给你垫上吧。” “真的不用。破烂儿早晚得卖,要不老忘。” “好,那我去告诉他们:侬现在有事体,顾不上,明朝再 ![]() ![]() “她从学校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没出来吃夜饭。” “那我们先去看看她。”夏平对平平说。 做姐姐的直感(更确切说是一个女人的直感)告诉她:冬平是遇到什么不幸了。 看着夏平和平平走过去的背影——夏平真瘦啊,连庇股好像都没有,穿⾝旧⾐裳——看着姐妹俩推门进了房间,祁阿姨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家现在越来越 ![]() ![]() ![]() ![]() ![]() 她提着暖瓶,驼着背,冬冬冬脚步很重地走到院子当中的自来⽔管旁,把⽔龙头拧紧。她刚要往客厅走,不知一种什么样的朦胧意识如同一片淡淡的⽩光(像梦里厢一样格光)飘忽忽掠过她的脑子。她居然在黑暗中原地立住了,居然抬起眼四面打量起这个小院子来。几十年来,她一直是低眼看地在这个院子里忙来忙去,冬冬冬(她此时觉得自己脚底板疼)从这间房走到那间房,像推磨一样昏头昏脑没停过,没这样立住把这个院子四面好好看过。现在她突然想到要看看。 南面(偏东)是大门,大门东边是厕所间,西边是厨房和小华房间。西厢房三间,从南到北是:卫华夫妇住房,堆放东西的库房,舂平夫妇住房。北面正房是套间,客厅和阿爹的卧室。东厢房也是三间,从北到南是:夏平和平平住房,秋平夫妇住房,自己和冬平的住房——离厕所间最近。 刚才她就是这样顺时针绕了一圈。 小院里窗户有黑有亮。她现在就立在黑暗的院子当中,⽔龙头旁。这就是她转了二十多万圈的圆圈中心,这就是她推磨的磨轴心。三十年来,她没离开过这个圆圈,没离开过这盘磨。“文化大⾰命”中被造反派占了多半个院子,她也没离开过一天。这就是她一生的地方?她一忙忙了三十多年。现在,她自己没有一个亲人。有一个儿子——活到现在该四十岁了——在南方,几年前生病死了。这个大家就是她的家。她为每个人 ![]() ![]() 西厢房那边哐当一下开门声。“我走了,你早点带小薇睡。我几点回来不要你管。死不了。讨厌。”是赵世芬连说带骂、咯噔噔朝大门走去,裙子飘着,头发一甩一甩地,空气中迤逦着香⽔味。 伊又是去跳舞? 夏平和平平劝慰着冬平。 冬平已经不哭了。垂头坐在 ![]() “冬平,别难过了,什么事想开点。我去做点饭给你吃吧?”夏平说。她对冬平有特殊感情,1968年冬平曾跟她一块儿到东北农村揷队。那时冬平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小毕业生。 冬平慢慢摇了头摇,她不想吃。 “四姐,是不是又遇到伪君子了?”平平问。 冬平神情恍惚地垂着眼,没回答。 “你就是太痴情了。”平平说“你不总结经验教训,现在男人都复杂得很,所以感情总是被欺骗。”这位四姐是五姐妹中最漂亮的,像个印度电影明星,大家叫她“黑美人”最是多情善感。 “平平,别说这些了…”夏平温和地劝止道。 “二姐,这个问题——爱情和婚姻的问题,是个最正经的问题,应该正视和研究。你看咱们家,大姐和大姐夫,算是不错的,可也不太谐和,两个人都是工作型,不能相补长短,各忙各的,没点家庭生活。大哥和大嫂就不用说了,是那年头留下的畸形婚姻,说不定以后离不离。二姐你呢,你至今不结婚本⾝就是个问题——” “这个平平,你又…”夏平想打断她的话。 “——三姐和三姐夫倒 ![]() “好了,别说了,你以后把自己的解决好就行了。”夏平善良地笑了笑。 “我?我反正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院子里又传来⽗亲的喊声:“夏平,夏平——。” “二姐,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冬平轻声说。 赵世芬站在车厢里抓着扶手杆,随着车的颠簸摇晃维持着平衡。 共公汽车上人不多不少,呼呼地疾驰着。安天门在右面车窗外掠过。门楼正央中的大灯不甚明亮地照耀着。安天门的红⾊显得更深重,顶部屋檐上则是模糊的。它很庄严又很寂寞地坐落在暗蓝的夜空下。城门洞。金⽔桥。 ![]() 她没有注意这一切。她没有欣赏风景的闲情逸致。她一生总在満脑子热烘烘地追求着什么,争取着什么,钻营着什么。她永远不満⾜于已经得到的,她处心积虑关心和斤斤计较夺取的是自己的利益,是地位,是女人的虚荣。她的 ![]() ![]() ![]() ![]() ![]() ![]() ![]() 她现在就让脸上若有若无地漾着这种微笑。她就带着这样的微笑凝视(但并不注意)着车窗外的夜景,因为她感觉到车上几个男 ![]() 为了不破坏脸上的表情,她使那微笑凝固住,并不让自己那仇恨的冷笑透露出来。她“躲在”那凝固的微笑下思想着。哼,这个大家叫什么家?没有一个人她能看得上。老头子是老糊涂,除了一块⾼⼲牌子,说起来名声好听,有⾼工资,简直不如一般人。其他人哪个像样子?窝窝囊囊的,没个精明的。没个人比得上她。可还都欺负她。表面上他们都不敢,都怕她,但骨子里都看不起她,这一点她知道。就因为你们是另一种家庭出来的?她对这种家庭、对他们本能地怀有仇恨。 她出⾝于一个月息没几块钱的小资本家家庭,过去为此在政治上受够了歧视,十几年来一直扮演着低人一等的角⾊。现在落实政策了,也没得到什么谈得上的经济实惠。她能够活出个人样儿,能够从农村揷队到工厂,从外地回京北,全凭自己的本事。她仇恨那些靠着硬牌⽗⺟一路顺风、飞⻩腾达的人。看着⻩公愚一家的混 ![]() 天下好事不能都让你们占全了。霉轮着倒,福换着享。 现在,她还没享过什么福。跟着卫华(她眼前一下浮现出他那令人厌恶的⻩⽩⾊凹形脸。简直不想看他。)不会有出头之⽇。离婚?这又不是头脑一热的事,她是个把什么实际利害都掂了又掂的人。在舞会上,她漂亮,人人都追求她,可真要离了婚,带上个五岁的女儿——她绝不放弃女儿——三十一岁了,没有凭文,在饭馆开票,能有什么好价钱?她太懂实际了,也太懂男人了。找情人、找舞伴和找老婆不是一回事。何况京北还有那么多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西单到了。她从从容容地下了车。 两边的商店还有不少没关门。正在营业的商店里灯火通明。琳琅満目的橱窗被彩灯照着,比⽩天更显奢华。人没⽩天多,也不算少,不稠不稀地在街两边流着。这是商业区,街道窄,显热,显闹。她牵动着人流中男 ![]() ![]() ![]() ![]() “世芬。”有人叫她,一个⾝材修长、风度潇洒的男人亲热地朝她走来。⾼鼻梁,漂亮的花格衬衫。这是她在舞会上认识的一个研究生。 她媚妩地一笑,愉快地和他并肩走着。他也是去跳舞。 他们谈笑着。她受到爱慕,受到尊重,她竭力表现得文雅,谈一些和这种人应该谈的东西,说着一些她刚刚学会还有些拗嘴的陌生词汇。她能感到他的长腿刷刷刷走出的很洒脫的步子,能感到他那年轻热烈、很有男子汉味的气息,能看到他挽起衬衫袖口的手打着很潇洒的手势,那手势真有风度,⻩卫华就从不会打这样的手势。他的手难看死了。她厌恶地闭了一下眼,眼前又浮现出了卫华那没有男人气的老太婆脸。 “世芬。”又有个女人的招呼,是和她一个饭店工作的小⽩,大概是刚下下午班,还戴着油腻的⽩帽,没来得及打扮,带着股饭店里特有的气味。“你去⼲吗?”小⽩问,同时瞟了一眼她⾝旁的研究生。 “噢,有点事。”她顺口支应道。她不愿意在这儿碰见饭店的同事,她在舞场上还不曾披露过她的⾝份。 “明天是你的下午班吧?”小⽩说“我明天休息,我今天把你的…” “咱们后天再说吧,”赵世芬连忙打岔,扭头看了一下⾝旁的研究生,解释道“我还急着有点事。” “她和你一个单位吗?”小⽩走后那研究生问。 “是。” “你在哪儿工作,我还不知道呢。能问吗?” “你哪天还遇见我就可能知道了。”她媚娇地笑道。 突然,她的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边走边拉开⽪包,寻找什么似地低下头。 一个人 ![]() 夏平和平平拉上门走了。 冬平熄了灯,一个人躺在 ![]() ![]() ![]() ![]() ![]() ![]() 她不懂男人的复杂 ![]() 她属于那种多情善感的姑娘,或者应该说是个情种吧。十五六岁时就开始有了少女的爱情。那时,她爱的是二姐、三姐那些有思想的男同学。二姐、三姐当时也在那样爱。只不过她的爱情更幼稚、更富于幻想。少女时代,她在心中曾偷偷地爱过不止一个人,编织过许多梦,她为他们不理解她的爱,把她当做小孩儿而难过。最后终于有人热烈地甚至有些耝莽地拥抱了她——当然,那是在讲了许多深深打动她的话之后——甚至还有了更进一步的狂热举动。那男 ![]() ![]() ![]() ![]() ![]() ![]() ![]() ![]() ![]() ![]() ![]() ![]() ![]() 在那以后,她还有过几次恋爱。像她这样出落得越来越漂亮的姑娘不会没人爱;像她这样多情的姑娘也不会不去爱。可是,同样没有成功。都不是她理想中的爱情。她还常常感到自己受了欺骗和愚弄。 她怎么会追想到那么久的以前去了?此刻头脑中的意象怎么这样清晰?是因为屋里幽静,是 ![]() 她和刘大任的关系是怎样开始的呢? 是第一次见面听他谈话吧?她和同班的一个女生吕莉——她们同是在“对外文化联络办”实习的外语学院四年级生学——在“联络办”奢华的会客厅一角,听他讲文艺与哲学。他是个年轻的评论家,因为工作关系来这里。他很英俊,风度翩翩。伴随着潇洒有力的手势,他向她们概述了他对当代世界艺术发展大趋势的总览和估计。他的知识是渊博的,他的男中音是铿锵动听的。不知不觉中,她和吕莉——她们不仅是同学而且是好友——处在了一种相互对立中。她们一左一右坐在他两旁的沙发上,都用聚精会神的、理解的、含情的目光看着他,都想法提着更能引起他好感和热情的问题,都呼应着他的讲话动人地笑着。她们都在设法使他更多地面向自己。 送他出来时,她们都给他留了地址。他利用一次离她一个人较近的机会,对她轻声说:“有时间我打电话再约你谈好吗?” 当时她带着一丝意外的惊喜微微点了点头。她为自己的胜利感到幸福。 为什么她会这样轻易地被俘虏了呢?如果不是和吕莉在一起,她会冷静得多吧?两个姑娘同时对一个男 ![]() ![]() 以后怎样了呢?他来电话了。约她一起看电影,然后请她到聚萃饭庄吃饭。在饭桌上,他一改雄辩犀利的谈锋,变得温和多情。他含笑凝视着她,一次次给她夹菜。她的手指不小心粘上了菜汤,他拿出手绢,仔细地给她擦着。他丝毫不理会人声喧闹的餐厅里有没有 ![]() ![]() 她爱了。 他还不多地(因而也是适当地)评价了吕莉两句: ![]() ![]() 他太狡诈了。是个玩弄女 ![]() 在这以后,他们经常约会,电影院,剧院,夜晚的林 ![]() 再往后呢?再往后就是今天了。今天她偶然路过聚萃饭庄,无意中看见他正挽着吕莉说笑着走了进去。她当时感到全⾝的⾎ ![]() 院子里又是⽗亲叫喊夏平的声音。 小华到西单遛了遛,回来了。他给大姐的两个孩子各买了一⾝短运动⾐ ![]() 自己老这样发呆,神经真要出问题的。 他从満桌的计算纸下面菗出一本书来:《精神病学》,漫不经心地随便翻看着。“精神裂分症”“躁狂抑郁 ![]() ![]() ![]() ![]() ![]() “小华,你怎么又发呆呢?”大姐舂平推门进来了。 他有些迟钝地应了一声,清醒过来,扭过⾝子眨了眨眼。 舂平注意地看了看他的表情。她是老大,⺟亲临终前把这个家托付给了她。她对弟妹们个个 ![]() ![]() ![]() “不要老趴在桌上学了,脑子累了出去遛遛。” “我刚遛过。” 舂平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精神病学》:“怎么看开这个了?” “增加点知识。” “这种知识对你有什么用?你又不准备学医。小华,我前两天托了我们单位的一个同事,他 ![]() “烦死了,我不想听这些。”小华又烦躁起来。 “你听我讲完呀,他今天给我介绍了一个,⾼中毕业生,在友谊医院当护士。” “没凭文?我不要。” “你现在也没有凭文嘛。”舂平平和地笑笑“照片我看了,长得还不错,个子一米六三,稍微胖一点,可…” “我不想听。” 舂平看着他,稍停了停,又耐心道:“这是照片,你看看,还 ![]() “我不看。”小华瞥了一眼那张一寸小照片“哼,她要长得好看,早就拿放大的六寸照了。” 舂平不知说什么好。自己条件不怎么样,可找对象要求还 ![]() “我不去。” “要不这样,我让那个同事把她领到友谊医院大门口来,你不暴露⾝份,先远远看她一眼。” “我没时间,我现在课紧着呢。”小华不等舂平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了。 舂平看着弟弟,沉默了好一阵,又耐心说道:“你快三十了,生活问题别再拖了。思想应该实际点,只要双方感情合得来…” “姐,你有时间⼲点正经事行不行,别来烦我了好不好?”小华暴躁地把书往桌上一摔,站了起来。 舂平眼睁睁地看着弟弟,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低下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收起照片:“算我瞎 ![]() “我用不着你们瞎 ![]() 又吵。又吵。就没个安宁。夏平怎么还不来?⻩公愚走到客厅门口,刚想再一次喊叫,夏平和平平一块儿来了。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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