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是老舍创作的完结经典名著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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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火葬 作者:老舍 | 书号:44530 时间:2017/12/2 字数:1307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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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田⿇子的 ![]() “为什么?”梦莲凑近,问了声。 ⿇子的嘴 ![]() “你去看看吧!”梦莲假意央告二狗“他是我的⽗亲!”“对!他是我的老丈人!”二狗得意的笑了笑。“我去,马上去,马上回来;你等着我!”他用手摸了她的脸蛋一下。 二狗往外走,田⿇子随着。梦莲一把抓住⿇子的腕子“你等等!” 田⿇子的绿脸上出了汗。 杀一山的是他,他知道一山是梦莲的未婚夫。现在,他又陷害王举人,梦莲的⽗亲。他不怕杀人,但是他始终没有完全杀死自己天良。同时,梦莲是这么瘦弱,纯洁,正道,他觉得对不起她! “来!告诉我怎回事!”梦莲扯住他的袖口。 “姑娘!你快走!一刻别再耽误,快走!” “走?” “逃命!”田⿇子的汗出得痛快了一点。“我无恶不作,我是坏蛋!可是,我愿意救你的命!快走!” “到底怎回事呢?” “不要再问,赶快出城!我对天鸣誓,我没对你扯谎!”说完,他夺开胳臂,象条钻出网眼的鱼似的跑出去。梦莲想镇静一会儿。但是,一山、二狗、石队长、⽗亲、文城、敌人、战争…象同时烧起的火头,她不晓得应当先去扑救哪一个。她想倒在 ![]() 经过外院,她往⽗亲屋中打了一眼,没有人。她想进去看看,可是她的发颤的腿不敢停。她象被什么恶鬼驱赶着似的走出大门。她着急,恨不能一步跨出城门去。但是,她不敢跑,恐怕惹起注意。她不快不慢的走,每一步都踏在针尖上。她觉到不能忍受的寂寞孤独。她已经失去可以作她的终⾝伴侣的一山,现在她又失去了⽗亲,失去了家。她舍不得家,但是她决定不再回去,而且不敢再多想;她知道再往下想,她的腿就会软得不能再走一步。 她切盼遇见石队长,她的眼往四处瞧,希望能从什人中把他找到。找不到他。她的脚步慢下来:上哪儿去呢? 她的脚步又加快了:她想起松叔叔,她出了东门。松叔叔的家好象比她自己的家更美,更全安;松叔叔的家是她能得到自由的起点。她速加了脚步,她看见了希望。她想起当初为和一山定婚而逃往松叔叔的家里那一幕喜剧,那时候,她是多么幼稚,天真,可是也多么快乐自由。那时候,她的唯一的敌人是⽗亲,而⽗亲也不过是只要多管点闲事,并没有,丝毫没有,伤害她的意思。现在,她变了,变成了个没有快乐与自由的人;她须用她的脑子、眼睛、手、脚,去对付真正的敌人——她自己的,也是国全人的,敌人。她感到孤独、难受;可是也有点得意:人是要长大的,不能老是小孩子。她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鞋上満是⻩土。她觉出来,她已不是个孩子,而是个小妇人,一个没有结过婚就守了寡的小妇人,一个失去一切而还得挣扎奋斗的,一个由无忧无虑而变为家破人亡的小妇人。什么是前途?谁知道。她只知道她须向前走。她不能再退回去。生命、年岁、遭遇,都不能向后退。她得勇敢的前进;过去的不会再回来;眷恋、怨恨,是最没有价值的。她觉得孤独,可也觉出点立独的精神;她感到前途的空虚,可也感到一种渺茫的充实;生命的力量会把空虚填満,使它充实。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昏⻩无力的太 ![]() 离松林不远了,她放缓了步儿, ![]() ![]() ![]() 她看见了松叔叔的草房。草房的顶子也是灰⻩的,可是在她眼中却好象有些和暖的热气与金光。她向着那光亮的地方飞跑,希望立刻看到松叔叔的和善面孔。 离茅屋有五百多步吧,地上有三尺长的一块红的东西。天是灰的,山是灰的,太 ![]() 那一块红的左边有个小小的田埂。田埂的那边蹲着一个男人。梦莲只能看到他的头与背的一部分,下面都被小土岗儿挡住。她猜:那是铁柱子。 梦莲不想惊动这小夫妇。她向右走,想擦着松林走到草房去。同时,她还有点不大喜 ![]() 离草舍有几十步了,她听到一声尖锐的女人的喊叫,尖锐得象要把静静的天空划破!她立住,未加思索的向郑家媳妇那边看。那块红的东西已被一个敌兵搂住。她的心要跳出来。她往前跑了两步,想去救那个媳妇。可是,她没有武器,她的热心只⾜教她去自投罗网。她又立定。这时候,那蹲在田岗后的人,象忽然从地里钻出来似的,手中拿着条黑的东西,扑了过去。梦莲忘了一切顾忌,不由的喊出来:“打!”黑的东西落在敌兵的头上,敌兵晃了几晃,红的⾐服又全露出来。由田岗的后边发出 ![]() ![]() ![]() 梦莲向草房狂奔,一边跑一边喊:松叔叔!松叔叔!没有回应。她跑进了茅屋,没有人。松叔叔!松叔叔!极快的,她把茅屋都穿了一过儿,没有个人影。外面, ![]() 她又走回来,走到房门口,她看见三个敌兵都托着 ![]() 田⿇子出卖了王举人。 在石队长威胁利 ![]() ![]() ![]() 他有知非改过的倾向,可是,没能成为决心。石队长给他钱花光了,他感到比悔改更实际更迫切的困难。没有钱买不来大烟;没有烟就没有了生命。他须活着。他不能教自己鼻涕眼泪长久的流着,⾝子象块破棉絮似的瘫在 ![]() 他听说二狗递给新东洋官三万元,二狗有作文城维持会长的希望。他看不起二狗,怀恨二狗,他可是不能与最无情的实际为敌。假若他自己有三万块钱送给⽇本人,他也可以作几天会长;他既没有,而二狗有,那么他就无法不从新巴结二狗,好险保自己有大烟吃。他知道⽇本人接了二狗的钱,而未必准教他作会长,⽇本是犯不上对国中人讲信义的。他想尽力促成二狗的⾼升,而后好教二狗因感 ![]() ![]() 为促成二狗的升官,他须从速的打倒王举人。王举人快快的下台,二狗才能快快的上台。他与王举人没有仇,但是王举人可也对他没有过好处,于是他下了结论:对自己没过好处的差不多也就是仇人;他有充分的理由去陷害王举人。他知道石队长在王宅。于是,他一方面供给石队长消息,安住石队长的心;一方面他报告⽇本宪兵:王举人“通敌”他并没实指出石队长——王宅的仆人——就是“敌”因为他怕⽇本人马上去捉石队长,而他自己的 ![]() 王举人被宪兵“请”了去。 当田⿇子计划这一切的时候,他忘记了梦莲。假若他记得,他一定不会漏下她。一来,多害一个人和少害一个人并没有多少分别,反正害人就是害人;二来,他知道一山是她的未婚夫——他不晓得她知道不知道一山是他害死的,可是他自己总心虚。王举人被请走,他急切的想见到二狗表功。他没有想到二狗正在梦莲那里。看到了她,他发了慌,他忽然的明⽩了自己的计划有个漏洞。及至他看清楚二狗是在和她求爱,他觉得他已经不能害她:害了她便得罪了二狗。他是来向二狗表功,不是来得罪他的,同时,他感到忌妒。二狗既要升官,又要得个年轻漂亮的太太,未免太多了;他不愿教二狗福禄双全。还有,看到梦莲那么纯正,那么脆弱,他觉得只有释放了她,才能教自己心中舒服一点。多害一个人是不算什么的,假若他没害过一山与王举人;他觉得杀害全家未免太毒狠,他想给罪恶留一条 ![]() 由王宅出来,他三步改作二步的赶上了二狗。二狗真要去看王举人,他,不错,是要把举人公顶下来,取而代之。可是,他并不想陷害那个没有多少用处的老人。况且,无论怎么说,举人公是他的明天的老丈人。为取悦于梦莲,他必须去营救他。 田⿇子的一片话把他说服:“我给你办的,我够个朋友不够?文城只有你们王、刘两家,配作会长。王家不是刘家的仇人,也得算作仇人。举人老庒着你们刘家一头!有他,你永远爬不到树尖儿上去!你还去看他?看他⼲吗?他的老骨头碎在狱里,还不是活该!” “梦莲呢?”二狗问。 “举人是举大,她是她!”田⿇子用破袖口擦了擦颤动的 ![]() 二狗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决定不去看举人公。同时,他既舍不得梦莲,又很信一山的鬼有跟她一块儿来的可能:对付鬼还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他想不出妥当的办法来。 二狗不语,田⿇子忽然害了伯。假若梦莲嫁了二狗,而又发现了她的⽗亲与一山都是他——田⿇子——给害的,她能不鼓动着二狗来收拾他吗?他恨不能一拳把自己打死。一个作恶的人,他想,为什么要有时候后悔,而作出不利于自己的荒唐事呢!同时,在二狗还没有放弃梦莲之前,他又苦苦劝他把她舍了;那一定会得罪了二狗,而得不到他所希望的肥缺。他心中有些发 ![]() ![]() 二狗还没有拿定主意。 “我帮着你作会长,帮着你得到梦莲,二对一,你怎么酬谢我吧?”田⿇子⼲脆的说出来。他心里想:假若二狗能给他一笔钱,他就偷偷的溜了,或者比在文城作个小事——有油⽔的小事——更省事更全安。 二狗爱钱。他不但不愿讲价还价,连钱字都不愿意提。“你好好的帮着我!只要我作了会长,还能没有你的事吗?”他不能掏自己的 ![]() 王举人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步厄运。他没有什么识见,可是他的老眼能看到的,他都苦心焦虑的思索,一点没敢耝心。他不求什么分外的功名利禄,而只求保住自己已有的财产,只求八面都不得罪人,好保全住老命。谁想到⽇本人会这么翻脸无情,会把他捉到司令部来呢。 他害怕得厉害。他怕⽇本人没收了他的财产,怕⽇本人杀了他,怕⽇本人拷打他——最后,怕⽇本人蹋糟了他的女儿。从一进司令部的大门,他便颤抖得象患着恶 ![]() 当晚,他并没有受审。在一间没有窗纸,没有灯盏,而只有一堆⼲草与无限的嘲气的小屋里,他被圈噤起来。这是优待室。优待室的左右都是普通的牢房,他看不见它们都是什么样子,而只能听见锁镣的响声与酸心的呜咽。 他自己没有受过这样的 ![]() 但是,他还不肯十分恨⽇本人。他总觉得自己的不幸多少是命运的关系。他在表面上自居为儒者;在心里,他却相信鬼神,报应,命运。什么都是运数:家国的兴亡,个人的昌败,都由命运管着,无法抵抗。⽇本人的略侵,在他想,是上应天数,理有固然。他不敢太恨⽇本人,而委屈含冤的认识自己的命运不佳。因为不能决心恨⽇本人,所以他对四外的哭声与哀叹并不愿予以同情。他只盼自己的厄运是个短时期的,不久他就会回到家中,享受着闭门悔过的清闲生活。至于那些哭号的囚徒是被⽇本人钉死在十字架上,还是被活活的烧死,就只凭他们的运气了,与他无关。 这样,他的心中安静了许多,他坐在了 ![]() 他准备好:对⽇本人,他应当对答如流,问什么说什么,教他们彻底了解他的态度:“我不肯得罪人,因为只有谁也不得罪,我才能保住我的老命!我只希望保住老命,并不愿争权夺利!”他想好这些话,并且觉得这些话必能教⽇本人相信他的态度完全是一个读书明理的人所应取的。只要他们相信他的话,他们便会毫不迟缓的释放了他。出狱以后,他也顺手儿想到,他应当辞职,闭户读书,以度残年。不过,⽇本人若是仍旧教他作事呢,他也不便太坚决;坚决颇⾜以惹祸。 嘲气四面侵袭着他,他的老骨头僵结到一处。他想立起来走动走动。他的磕膝可是僵得已经象一块砖。他抱着双膝,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夜象死一样静寂,只有守兵的脚步声与囚犯的悲号时时给静寂一些难堪的变化。王举人想他的女儿。他落了泪。他冷,饿,骨节酸痛,寂寞,害怕;他想女儿。梦莲在哪儿呢?⼲什么呢?她是不是正在替他奔走,教他从速脫险呢?他想不到她一定是⼲什么呢,他想发怒。听一听守兵的脚步声在响,他不敢出声怒骂。他须忍耐,象个饥鼠似的在墙角度过这夜一;一到天明,事情就会有些眉目的。他似睡非睡的 ![]() 醒过来,睁开眼,反倒觉得是在梦中。四外的悲声已改为长叹和耝声的 ![]() ![]() ![]() 忍了好几个钟头,他以为应该天亮了,可是四围的嘲气仿佛凝成了一张黑的纱,裹住他的⾝体,庒住他的 ![]() 忽然,外面响了一 ![]() ![]() ![]() ![]() ![]() ![]() ![]() ![]() ![]() ![]() ![]() ![]() ![]() ![]() ![]() ![]() 火——远处的天空亮起来。看方向,火头是在举人公的宅子那边!他拚命的推门,想跑出去,一直跑到家。他的宅子是祖产,万不许烧掉!门推不开。近处也起了火,一会儿火头冒过了房顶,照亮了院內的树枝。这时候,他才看院里:囚犯们全带着“家伙”和守狱的敌兵打成一团。敌兵的 ![]() ![]() ![]() ![]() ![]() ![]() 忽然,象天塌下来,一声巨响。军火库炸爆了,王举人昏倒在地上。 不晓得⽇本兵看见了她没有,梦莲极镇定的退回来。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很镇定,而是直觉的看到最大的危险,不能慌张。一个相当大的声音就会要了她的命。 她忘了松叔叔的卧室有个旁门。可是,神经忽然象在梦里那么奇妙,她自自然然的奔了旁门去。她已紧张到极度,可是眼前的危险不准她发怈感情。她全⾝的神经仿佛结成一个钢硬的圆球,使她轻巧从危险中滑出去。她的心,眼,和每一条神经,都注意在横在目前的危险;她的神经的全体动员使她过去一会儿便不能再想起她当时是怎样行动的。她动作得极快,可是她并不觉得快,因为她争取的是每一秒钟,每一秒钟,每一步,都是生与死 ![]() ![]() ![]() ![]() ![]() ![]() 沉重而并不慢的脚步 ![]() ![]() ![]() 没有任何动静了,一切都死去,梦莲昏昏沉沉的从草垛中爬出来。太 ![]() 从松林里来了一声咳嗽,松叔叔!梦莲立起来,飞跑过去。她不敢喊叫,虽然她想狂叫。她一切委屈与恐惧都忘掉,心中有了痛快的热力。她的泪与笑一齐出来,一边菗嗒一边笑的立在郑老人的面前。 “莲姑娘?”松叔叔的惊讶使她张着嘴立定不动。 她越要笑,也就越要哭。她说不出话来。慢慢的那种近乎“歇司蒂利亚”的笑渐次被悲泣庒抑下去,大串的热泪淌下来。 “怎么啦?莲姑娘!”老人凑过来。 菗冷子,她尖锐的笑了一声:紧跟着,哭出声来。“怎么啦?”老人恭敬的,怜爱的,扶住她的右臂,注视着她。 她依旧说不出话来。 许久,她把泪洒净,可是更不能说话了。她告诉松叔叔什么呢?她自己有那么多的委屈,已经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净的,况且还有松叔叔的事呢!想到松叔叔的事,她觉得自己的委屈简直值不得一说:她自己到底还是活着,而松叔叔的独子,与新媳妇,都倒在田里呀!她不能不告诉他,但是怎样告诉呢? “走吧,屋里去!”松叔叔说。 她不动,屋里去不得。一到屋里,他能不问铁柱子吗?有房,有地,有钱,那有什么用呢,假若人是在敌人的脚底下!“什么时候来的?莲姑娘,没有见铁柱子吗?”松叔叔问。她怎么回答呢?她必须回答,即使扯谎也比楞着強。“他在田里⼲活儿呢,我没惊动他。” “呕!”老人口中不说,而心中很満意儿子这样辛勤“媳妇呢?” “也作活哪!” “看!那个畜生!我嘱咐了又嘱咐,别叫⽇本鬼子看见她,他偏带她下地!走吧!屋里去!” 她不能去!天已经黑了,难道“那个畜生”还不应当回来? “松叔叔!”她无可如何的,狠心的,说:“你敢进一趟城不敢?” “什么时候了,还进城?”松叔叔看了看天“你要一定教我去,我就去!”他赶忙改了口气,表示出他对梦莲是绝对服从的。 “松叔叔!”她低声的说:“你要敢去,就赶快跑一趟,告诉石队长赶快准备!” “准备什么呀?” “⽇本人大概已经知道了他是…你知道他是⼲什么的?” “知道!”松叔叔楞了一小会儿:“好!我去!教他赶急逃跑,是不是?” “告诉他我已经出了城,教他也赶紧准备;他是逃跑还是留在城里,那就凭他自己决定了。” “好,我去!”松叔叔开始往前走。“来,到屋里来,等我嘱咐好了铁柱子给你们作什么吃的,我就走!”“不用!不用!”梦莲又急又愧的拚命阻止他进屋子。“你快去!我会告诉铁柱子给我作饭!”松叔叔又往前走了几步。“你就由这儿斜揷着走吧!松叔叔!我进屋里去!”她怕松叔叔看见屋中为什么不点灯。 老人迟疑了一下。 “快去,松叔叔!我等着你吃饭!今天我住在这儿!”“好哇!”听说她要住在这里,老人非常的⾼兴。“我快走!七点关城,我不会关在城里!”一边说,老人一边放开了脚步。 见老人走去,梦莲的心象一块石头落了地。可是她觉得自己太狠!地上摆着一对死尸,她还教老人冒险⼊城,太狠!但是,假若她不这样作,而教老人先看见死尸,他还肯去警告石队长吗?她不敢再去细想;惭愧没用,找出可以原谅自己的理由也没用。这是战争的时候,一切事都似乎另有一种逻辑。狠心或者是个必需! 她慢慢的走向铁柱子躺着的地点去。她很怕死尸,但是现在她决定替松叔叔作一点事,好去赎她欺骗他的罪过。她能作什么呢?去掩埋死尸?还是把尸首都拉到屋里去?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胆量,与本领。她恨自己这样无能,这样娇弱。她或是抗战中的废物。废物!废物!她叫着自己。忽然想起来:死尸没有人看着,会有被野狗咬坏的危险。她至少须尽这一点看守着他们的责任!这个决定,使她的心里舒服了一点;她开始领略到能为别人作一点事的愉快,也明⽩了点为什么那些英雄们肯为家国丧命在沙场——人的最崇⾼的企图就是以很短促的生命求得永生的荣誉!她的痛快可是没有保持得很久。松叔叔回来又该怎办呢?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看见儿子冰冷的卧在⾎里,他还不得哭死吗?她心中 ![]() ![]() ![]() 王举人被捕的消息一会儿传遍了文城。饥饿的,受苦的文城人们互相传递这个消息;象忽然得到一点食粮或布疋那么奋兴。他们恨举人公比恨二狗厉害,因为多少年来他们给举人公的是尊敬与爱戴,他们想不到他会那么软弱卑鄙,至于和二狗同污合流。他的投降不但是给文城,也是给孔圣人,丢了脸。不错,他没有象二狗那样作威作福,狗仗人势的欺侮人。可是,他们希望于文城的代表人的不只是消极的少作些恶,而是积极抵抗敌人。 消息传到,他们不顾得猜测谁来代替举人公作文城的会长,因为谁作会长也是听⽇本人的指挥,绝不会有什么德政。他们要猜测的倒是王举人为什么被捕。假若他是为贪赃枉法,被⽇本人拿去,他们就不必再替他 ![]() 不到一个钟头,第二个消息又流动开了:二狗将要作会长。大家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多少趣兴,他们早已想到过二狗会有那么一天更得意更厉害,整个的变成个⽇本人。对目前这个消息,他们只撇了撇嘴,象听说野狗又吃了个死人那样。他们不希望二狗会作出什么好事来,正如同他们不希望一条驴会变成骏马。他们只盼望军国来到的时候把⽇本人和二狗一齐杀掉。 老郑进了城,马上听到关于举人公与二狗的消息。他开始明⽩梦莲为什么逃出城去。他立刻看到危险,他想赶快转⾝出城。松林是他的家,家里有他的儿子,媳妇。每一看到危险,他便毫不迟疑的想到:那片松林是最全安的地方,和有他在家,他的儿子和媳妇才不至于闯出 ![]() 上哪儿找石队长去呢?假若举人公已经真个被捕,石队长还敢在王宅吗?假若他不在王宅,文城虽是个小城,可是黑灯下火的,岂不是海里摸锅吗?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些急躁。他必须在关城门以前出城,也必须找到石队长,而石队长究竟在哪里又无从打听!同时,他很愿去看看举人公,虽然他明知道无望闯进司令部去。举人公既是他的地主,又是老朋友,虽然举人公给敌人作事是个大错误,可是既然被捕总是可怜的。从那里,他想到:假若举人公真得罪了⽇本人,⽇本人便会没收王宅的房子和田产;田产⼊了官,他自己是不是还能作佃户呢?他自己那点积蓄还不够买田的,一旦他若丢了王宅的地,哪能很容易就租到合适的地呢?难道快六十岁的人还去给人家作短工吗?况且在这兵荒马 ![]() 一边思索,一边走,老郑几乎忘了他是⼲什么呢?走到一条小巷子口上,他忽然被一只手抓住,扯进巷口。他刚要张口,拉他的人已在他耳旁轻声的说:“快出城!” 老郑听出来,说话的是石队长。石队长已经改了装,嘴上还安了假胡子。 “梦莲,”老郑想极简单的说明来意。 石队长没等老郑说完,就问:“她怎样?” “在我那儿呢,她教我来告诉你!” “好!我已经有了准备!你快走!”石队长把老郑从巷子里推出来。 石队长的紧张,谨慎,热烈,教老郑忘了刚才的一切顾虑与忧苦。他想:石队长,无论情形如何,是必会偷偷逃出文城,而一定和⽇本人较量个⾼低的。石队长是唐连长第二!有这样的人,文城就必定会重见天⽇!放开大步,他走出城去。 満⾝是汗,他来到家门。没有灯光,奇怪!“铁柱子!铁柱子!”老人连连的喊,心中很不⾼兴。“给莲姑娘作了饭没有?什么时候了,还不点灯?”他不住的叨唠。房里没有一点声音,他不敢迈步进去。“莲姑娘!莲姑娘!这是怎回事呢?”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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