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文集是博尔赫斯创作的完结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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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博尔赫斯文集 作者:博尔赫斯 | 书号:44269 时间:2017/11/23 字数:93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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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说:普天之下并无新事。正如柏拉图阐述一切知识均为回忆;所罗门也有一句名言:一切新奇事物只是忘却。 弗朗西斯·培 ![]() 1929年6月上旬,土耳其伊兹密尔港的古董商约瑟夫·卡塔菲勒斯在伦敦给卢辛其公主看看蒲柏翻译的《伊利亚特》小四开六卷本(1715-1720)。公主买了下来;接书时,同他 ![]() 原稿是用英文写的,夹有不少拉丁词语。现转载如下,文字没有任何变动。 一 据我记忆所及,我的艰辛是在百门之城底比斯开始的,那时候的皇帝是狄奥克莱西安诺。我参加过最近的埃及战争,没有什么功勋,我是驻扎在红海之滨贝雷尼斯城的一个军团的执政官:热病和巫术撂倒了许多 ![]() 刚才说过,我的艰辛是在底比斯的一座花园里开始的。那晚我內心斗争 ![]() ![]() 后来发生的事情扭曲了记忆,我们最初几天的路程回想起来像是一团理不出头绪的 ![]() ![]() ![]() ![]() ![]() ![]() ![]() ![]() 二 我终于挣脫那个梦魇时,发现自己被捆绑着躺在一个椭圆形的石墓⽳里,墓⽳不比普通坟墓大多少,是在崎岖不平的山坡上浅浅挖出来的。墓壁 ![]() ![]() ![]() ![]() ![]() ![]() 我⼲渴难忍,顾不得一切了。我估计自己离沙滩有三十英尺左右;我的手被反绑着,便闭上眼睛,⾝子一拱,滚下山去。我満是⾎污的脸埋在浊⽔里,像口牲那样饮⽔。在又一次失去知觉,陷⼊梦魇和谵妄之前,我无法解释地说了一句希腊文:塞列亚的特洛伊富人喝着埃塞波的黑⽔… 我不知道过了多少⽇⽇夜夜。我浑⾝酸疼,无法回到洞⽳蔵⾝,没遮没盖地躺在荒沙滩上任凭月亮和太 ![]() 我望渴看到永生的人,接触那超凡的城市,几乎整宿不睡。⽳居人仿佛猜到我的心思,也不觉睡:起初我以为他们是监视我;后来发现他们是受了我躁动的感染,正如狗那样互相感染。我选择了傍晚人最多的时候离开那个野蛮的村落,那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从洞⽳和坑里出来,视而不见地望着西方。我大声祷告,倒不是求神保佑,而是用发音的语言震慑那个部落。我涉⽔渡过沙洲阻滞的小溪,朝城市走去。两三个人懵懵懂懂地跟着我。他们同这一种族其余的人一样,⾝材矮小;可憎而不可怕。我绕过几个像是采石场的、形状不整齐的洼地;城市的壮丽使我眼花缭 ![]() 先前说过,城市建筑在一块岩石的台地上。台地像是悬崖绝壁,和城墙一样难于攀登。我的努力全属徒劳:黑⾊的基础没有落脚之处,浑然一体的城墙找不到一扇门。⽩天的酷热使我不得不躲在一个洞里;洞底有口⼲井,井里有梯级通向深不可测的黑暗。我顺着梯级下去;经过一串肮脏杂 ![]() ![]() ![]() ![]() ![]() 巷道尽头,一堵意料不到的墙拦住我的去路,遥远有光线泻到我头上。我抬起眩晕的眼睛,只见极⾼极⾼的地方有一圈蓝得发紫的天空。墙上有金属的梯级。我尽管疲惫不堪,还是爬了上去,只是偶尔停一会儿,幸福地啜泣几下。我看到了建筑物的柱头和半圆饰,三角形的山墙和拱顶,宏伟的花岗石和大理石雕塑。这样,我从错综复杂、昏昏沉沉的 ![]() 我从地下来到一个小广场似的地方;说得更确切一些,是个院子。院子四周是连成一体的建筑,但建筑的组成部分形状各异,⾼低不一,还有各式各样的穹隆和柱子。这一难以想像的建筑最使我感到惊异的特点是它的古老。我觉得它早于人类,早于地球的形成。这种明显的古老式样(尽管看来有些可怕),依我看,不愧是永生的工匠的手艺。我在这座盘错的宮殿里摸索,最初小心翼翼,后来无动于衷,最后弄得我恼火极了。(我事后发现阶梯的长度和⾼度是变化不定的,这才明⽩为什么走得特别累。)这座宮殿是神建造的,开始时我这么想。我察看了那些无人居住的地方,纠正了自己的想法:建造宮殿的神已经死了。我注意到宮殿的奇特之处,又说:建造宮殿的神准是疯子。我很清楚,讲这话时,我带着不可理解的、近乎內疚的责怪情绪,理 ![]() ![]() ![]() ![]() ![]() ![]() ![]() 我记不起回去的过程了,记不起怎么经过一处又一处的灰蒙蒙的嘲 ![]() ![]() 三细心的读者看了我艰苦历程的故事后,也许还记得那个像狗一样追随我到城墙黑影下的⽳居部落的人。我走出最后一个地下室时,发现他在洞口。他伏在沙地上,笨拙地画着一行符号,随即又抹掉,仿佛是梦中见到的字⺟,刚要看懂时又混淆在一起。起先,我认为这是一种野人的文字;接着又认为连话都不会说的人怎么会有文字。再说,那些符号没有两个是相同的,这就排除了,或者大大地减少了象征的可能 ![]() ![]() ![]() ⽳居人的卑微可怜的模样使我想起奥德赛那条老得快死的狗阿尔戈,我便给他起名为阿尔戈,并且试图教他。我一次又一次地失败。意志、严格和固执都不起作用。他毫无动静,目光呆滞,不像是理解我反复教他的语音。他离我只有几步,但像是隔得老远老远。他伏在沙地上,仿佛一具塌倒的人面狮⾝小石像,听任天空从黎明到⻩昏在他上面移动。我判断他不可能不领会我的意图。我想起埃塞俄比亚人普遍认为猴子为了不让人強迫他们做工,故意不说话,便把阿尔戈的沉默归因于多疑和恐惧。这个想法又引起别的更为古怪的念头。我想,阿尔戈和我所处的宇宙是不同的;我们的概念虽然相同,但是阿尔戈用别的方式加以组合,把它们构成别的客体;我想,对他来说,也许没有客体可言,有的只是一系列使他眼花缭 ![]() ![]() 沙漠的夜晚有时很冷,不过那一晚热得像火。我梦到塞萨利的一条河流(我在它的⽔里抓到过一条金鱼)来救我;我在红沙黑石上听到它滔滔而来;凉慡的空气和嘈杂的雨声把我弄醒。我光着⾝子去 ![]() ![]() 那时,他缓缓露出惊异的神情,仿佛找到一件失去并忘怀多时的东西,含糊不清地说:阿尔戈,尤利西斯的狗。接着,仍旧不看着我说:扔在粪堆里的狗。 我们轻易地接受了现实,也许因为我们直觉感到什么都不是实真的。我问他对奥德赛还有何了解。也许希腊语对他比较困难;我不得不把问题重说一遍。 他说:很少。比最差的游唱歌手还少。我最初创作奥德赛以来,已经过了一千一百年。 四 那天,一切都明朗了。⽳居人就是永生者;那条多沙的小溪就是骑手寻找的河流。至于那座名声在外、已经传到恒河的城市,永生者们早在九个世纪前已经摧毁。他们用废墟的残砖断瓦在原先的地点盖起我察看过的那座荒唐的城市:像是戏谑的模仿或者老城的反面,也是奉献给那些 ![]() ![]() 像是同小孩说话一样,荷马向我叙说了这些事。他还把他晚年和最后一次航行的情况讲给我听,他远航的目的和尤利西斯一样,是要寻找那些从未见过海洋、没有吃过加盐调味的⾁、不知道桨是什么样的人。他在永生者之城住了一个世纪。城市被摧毁后,他建议另建一座。我们对这一点并不惊讶;谁都知道,他歌唱了特洛伊战争以后,又歌唱了蛙鼠之战。他像是先创造宇宙又制造混 ![]() 永生是无⾜轻重的;除了人类之外,一切生物都能永生,因为它们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永生的意识是神明、可怕、莫测⾼深。我注意到尽管有种种宗教,这种信念却少之又少。古以⾊列人、基督徒和穆斯林都信永生之说,但是他们对第一世纪的崇敬证明他们只相信第一世纪,而把其余所有无穷无尽的年代用来对第一世纪进行褒贬。我认为印度斯坦某些宗教的轮回之说比较合理;那个轮子无始无终,每一生都是前生结出的果,种出后生的因,都不能决定全过程…永生者的共和国经过几世纪的熏陶,已经取得完美的容忍,甚至蔑视。它知道,在无限的期限里,所有的人都会遭遇各种各样的事情。由于过去或未来的善行,所有的人会得到一切应有的善报,由于过去或未来的劣迹,也会得到一切应有的恶报。正如博赌一样,奇数和偶数有趋于平衡的倾向,智与愚、贤与不肖也互相抵消,互相纠正,淳朴的熙德之歌也许是牧歌中的一个形容词或者赫拉克利特一行诗句所要求的抵消。转瞬即逝的思想从一幅无形的图画得到启发,可以开创一种隐秘的形式或者以它为终极。我知道有些人作恶多端,为的是在未来的世纪中得到好处,或者已经在过去的世纪里得到了好处…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问题,我们的全部行为都是无可指摘的,但也是无关紧要的。没有道德或精神价值可言。荷马创作了《奥德赛》;有了无限的时期,无限的情况和变化,不创作《奥德赛》是不可能的事。谁都不成其为谁,一个永生的人能成为所有的人。正如科尔纳里奥·阿格里巴那样,我是神,是英雄,是哲学家,是魔鬼,是世界,换一种简单明了的说法,我什么都不是。 永生者普遍受到因果报应丝毫不慡的世界观的影响。首先,这种世界观使他们失去了怜悯之心。我提到小溪对岸的废弃的采石场;一个人从⾼处滚到坑底,口⼲⾆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过了七十年之后才扔下一 ![]() ![]() ![]() ![]() 死亡(或它的隐喻)使人们变得聪明而忧伤。他们为自己朝露般的状况感到震惊;他们的每一举动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每一张脸庞都会像梦中所见那样模糊消失。在凡夫俗子中间,一切都有无法挽回、覆⽔难收的意味。与此相反,在永生者之间,每一个举动(以及每一个思想)都是在遥远的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举动和思想的回声,或者是将在未来屡屡重复的举动和思想的准确的预兆。经过无数面镜子的反照,事物的映像不会消失。任何事情不可能只发生一次,不可能令人惋惜地转瞬即逝。对于永生者来说,没有挽歌式的、庄严隆重的东西。荷马和我在丹吉尔城门分手;我认为我们没有互相道别。 五 我走遍新的王国和帝国。1066年秋季,我参加了斯坦福桥之役,我记不清自己是在哈罗德还是在那个不幸的哈拉德·哈德拉达的部下,哈罗德就在那一年战死,哈拉德占据了六英尺或者稍多一点的英国土地。伊斯兰教历7世纪时,我在布拉克城郊端端正正地誊写了⽔手辛巴德的七次航行和青铜城市的故事,当时用什么文字写的我已忘记,那些字⺟也不认识了。在萨马尔坎达一所监狱的院子里,我老是下棋消遣。在比卡尼尔和波希米亚,我⼲占星的行当。1638年,我到了科洛茨瓦尔,然后又去莱比锡。1714年,我在阿伯了订购了蒲柏翻译的六卷本《伊利亚特》,爱不释手。1729年,我和一位大概姓贾巴蒂斯塔的修辞学教授讨论那部史诗的起源;我觉得他的论点难以驳倒。1921年10月4⽇,我乘坐的驶往孟买的帕特那号轮船在红海一个港口停泊。我下了船;想起了悠久岁月前也在红海之滨的早上的情景;当时我是罗马的执政官,热病、巫术和闲散耗损了士兵们。 我在郊外看到一条清澈的河流;出于习惯,我尝了尝河⽔。爬上陡峭的河岸时,一棵多刺的树划破了我的手背。痛得异乎寻常。我悄悄地看伤口缓缓渗出一滴⾎,感到难以置信的幸福。我又成为普通人了,我重复说,我又和别人一样了。那天晚上,我一觉睡到第二天天明。 …一年之后,我重新检查了这些底槁。我发现內容与事实相符,但是前面几章,以及其他几章的某些段落,有点虚假。这也许是由于滥用细节刻画的原因,我从诗人那里学来这种手法,以至把什么都染上虚假的⾊彩,事实固然有许许多多细节,但是记忆里却不会有…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原因。即使人们认为难以置信,我将写出来。 我叙说的故事看来不实真,原因在于故事里混杂了两个不同的人的事情。第一章里,骑手想知道底比斯城墙外的河流叫什么名字;弗拉米尼奥·鲁福先前给那个城市加了一个"百柱"的形容词,说河名叫埃及;这些话都不像是出自鲁福,而应出自荷马之口,荷马在《伊利亚特》里明确提到百柱之城底比斯,在《奥德赛》里借普罗特奥和尤利西斯之口总是把尼罗河叫做埃及河。第二章里,罗马人喝永生之河的⽔时,用希腊文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出自荷马笔下,在著名的船舶名单的结尾处可以找到。随后,在那座叫人眼花缭 ![]() 接近尾声时,记忆中的形象已经消失;只剩下了语句。毫不奇怪,漫长的时间混淆了我一度听到的话和象征那个陪伴了我许多世纪的人的命运的话。我曾是荷马;不久之后,我将像尤利西斯一样,谁也不是;不久之后,我将是众生:因为我将死去。 1950年后记:前文发表后引起一些评论,其中最奇怪但并非最谦和的是一篇用《圣经》典故题名为"百⾊⾐"的文章(曼彻斯特,1948年),出自內厄姆·科尔多韦罗博士执拗无比之笔。文章有百余页。提到了希腊和下拉丁语系家国的诗文摘编,提到了借用塞內加的片断评价同时代作家的本·琼森,提到亚历山大·罗斯的《维吉尔福音》、乔治·莫尔和艾略特的虚假,最后还提到那篇"伪托古董商约瑟夫·卡塔菲勒斯叙说的故事"。他指出第一章揷进了普林尼的话(《自然史》第五章第八节);第二章有托马斯·德·昆西(《著作集》第三卷第四百三十九页);第三章有笛卡特致比埃尔·夏努大使信里的话;第四章有萧伯纳(《回归梅杜塞拉》第五幕)。他 ![]() 依我看,结论是不能接受的。卡塔菲勒斯写道:接近尾声时,记忆中的形象已经消失;只剩下了语句。语句,被取代和支离破碎的语句,别人的语句,是时间和世纪留下的可怜的施舍。 献给塞西莉亚·因赫涅罗斯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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