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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阎连科短篇小说集 作者:阎连科 | 书号:43158 时间:2017/11/1 字数:79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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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媳妇回来会拉长一条脸,可她一到家,先拐到自己屋里去,唤孩娃说你快来一下,![]() 媳妇第二天卖苹果,天不黑就把苹果卖掉啦,回来把一百八十块钱如数 ![]() “全卖了?” “全卖了。” “没报税?” “给他们吃个苹果就不用报税了。” 五叔接钱时,手便有些软,觉得儿媳这角⾊厉害,别说孩娃惩治不了她,连自己也不一定真比儿媳有本事。 孩娃因此就对五叔有些小瞧了,就对媳妇有些尊敬了。加上媳妇对孩娃侍候得好,慢慢孩娃对媳妇就有些言听计从啦。过年时孩娃和五叔吵了一架。 吵架是因为媳妇想买电视。 大年初三夜里,媳妇枕着孩娃胳膊说,村里好几家都买电视啦。来⽇吃饭时,孩娃就说,爹呀,咱家也该买个电视啦。 五叔说:“买电视⼲啥?” 五婶说:“买个电视媳妇坐月子时候不着急。” 五叔说:“那样是不是你再病重也不急着晒暖儿?” 孩娃说:“爹呀你是盼着我娘再病是不是?” 五叔说:“滚你娘的,爹活着还能轮到你说话!” 孩娃就果真起⾝离开饭桌了。孩娃退出屋门时候,五叔就脫掉鞋,猛一下摔到孩娃脑壳上。 孩娃车转⾝。 “打吧爹,你把我活打死!” 五叔不想打。五叔不打没办法,冲上前,打了孩娃两耳光。 孕怀的儿媳突然横到五叔和孩娃中间。 “爹,要打你打我,是我想买电视的。我卖的苹果挣的钱,我说买个电视有啥不应该?” 五叔把胳膊朝天伸了伸,像要一把将⽇头揪下来。 “我说买就买,我说不买就不买!” 儿媳不说话,扭头拉着孩娃进了自己屋。 家里从此就开始闹别扭,直到过完正月十五,三个闺女都回来走娘家,光景里还刮着不热不冷的风。这风是在以后停刮的。那一天村委会来了一个⼲部说,你家媳妇肚子那么大,还不到村委会领个准生证?没有准生证,生出来谁给你家上户口?孩娃去领准生证,到村委会门口碰到管计划生育的女⼲部,女⼲部说你今年多大?孩娃说立马就十八。女⼲部便认认真真盯着孩娃看一阵。瞎来嘛,看后女⼲部认认真真说,你自个结婚年龄都不到,还想生娃儿?都像你国中人不多得 ![]() 孩娃领不到准生证。 媳妇肚子气吹一般一天大一天。 已经二月,沟沟岔岔中的⽩冰咔咔嚓嚓响。山梁上小麦硬起头,泛出一层柔亮的青绿来。二月初八这天村委会统一理办准生证,五叔锄地锄到半途上,孩娃从村中摇出来,慢慢蹭到五叔面前说: “爹…村委会不发准生证。 五叔不歇锄,从孩娃⾝边擦过去。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呀…” 孩娃朝一边闪了闪,脸上挂着红:“你去村委会说说,也许就发了。” 这下五叔回了头,眼角朝天上吊了吊:“你媳妇有能耐,让你媳妇自个去。” 孩娃走了。孩娃没有对媳妇说,爹说你有能耐让你自个去。孩娃说爹正锄地,脫不开⾝。媳妇就腆着肚子爬上坡,晃晃 ![]() ![]() 五叔住了锄,朝儿媳这儿来。 “找爹有事儿?” “还得请爹去领准生证。” “这号事你和孩娃去办就是了。” “咱家的事,爹不抬脚哪件能办成?” 五叔达到目的了。五叔就是要让儿媳知道家里事离他准不行。但五叔心里很清亮,事到现在还不能慡利答应儿媳妇。 “你走吧。” “那准生证…” “想去我就去,不想去了就拉倒。” 六 五婶的病时好时坏,续续断断。 坏在家事又杂又 ![]() ![]() 时候又是农历四月间,气候 ![]() ![]() “快去把 ![]() 听到娘唤,孩娃几步窜进屋,把 ![]() ![]() ![]() 孩娃说:“我去请个接生婆吧娘?” 五婶说:“来不及啦,你娘啥都会,生你们姑妹四个连你爹都没动手。”这样说着,五婶就如一股小旋凤,在屋里刮过来,刮过去,先抱两 ![]() ![]() ![]() 媳妇的肚疼一阵重一阵,这会她终于忍不住,就大哭大唤叫起来。 “你要留下劲儿等一会用!” “疼死我了娘…疼死我了娘…” “不疼那世上的女人都不叫女人啦。” “我以后打死也不再生娃儿,打死也… 抓过一团煮棉花,五婶一把就塞进了媳妇哭唤的大嘴里。媳妇惊着。五婶却不看媳妇一眼,打开孩娃抱来的包袱放 ![]() ![]() “娘,⽇后我死也孝顺你…”五婶怔一下。 “只要你和孩娃能和和睦睦过。” 媳妇抓紧五婶的手指头。 “爹要再对你不好,你就跟着我们过⽇子。” 五婶的手拿着一块红布僵在半空里。然不等五婶想透那句话,媳妇的肚痛便又冲上来,一屋子重又响満哭叫声。五婶把媳妇朝上拉了拉,说你留些劲,听些劝,然后把头钻进被子里,扒开儿媳的腿双看了看。她闻到了她能辨出的一股⾎腥昧,出来便満脸光亮,扭头对孩娃吩咐道: “快在屋中间刨个坑…是个男娃儿。” 孩娃和媳妇都奋兴地盯着五婶的脸。 “刨完坑再烧一锅温开⽔。” 坑刨了,⽔烧了。 “打五个荷包蛋,媳妇没劲时候让她吃。” 孩娃打了五个荷包蛋,烧好摆在桌上。 “把你四伯家⻩牛牵院里,万一不行就颠生。” 孩娃去牵⻩牛了。 孩娃把⻩牛牵回来,拴在院里桐树上,回转⾝就见娘扶着门框,瘫在屋门口。一脸的汗,一脸微笑,坐在地上很安静。她看着孩娃拴牛,想说啥没能说出来,便朝孩娃摆摆手。孩娃忙不迭儿朝五婶走过来,问你咋了娘?不用牛了,五婶有气无力说,生过了,男孩,进屋看看去。孩娃不顾娘,从五婶⾝边擦过去,像从五婶头上跳过一模样,窜进屋里看媳妇生的男娃了。 就那一会,五婶脸上的⾼兴突然没有了,回头看了一眼里屋的孩娃媳妇,想站起,拉了一把门框没能站起来,就觉喉咙里生出一股腥。吐在手上看看,是一口黑红的⾎块儿,就像中药里做引子煮烂的红枣⽪。 从此,五婶就回到去县医院前的模样儿,一⽇一⽇瘦下去,又成了一把⼲柴禾。 五叔说:“媳妇生了男娃儿,你病该好的。” 五婶说:“我撑到头了,撑不动了。” 五叔说:“庇话,谁不是见不男娃一⾝劲?” 五婶说:“放下了心,就没劲儿了。” 五叔说:“你来世上真是拖累人。” 五婶掉了泪。 “活了五十多,也够了。” “咋样也得把孙娃扯拉到会走吧。” 五婶想撑着,把孙娃带到会走路。在乡下,虽有了孙儿放了心,但没抱过,没扯过,设让孙儿在⾝上屙尿过,说到底来世上是少了一些事。可五婶到底没撑到那一天,中间病是轻了些,因为很小一件事,就支撑不住了。 七 事情是在孙娃満月时,家里摆満月席,孙娃的姑、姨、舅、表哥、表姐、外婆、外爷都来了,一个院子挤満人。孙娃被打扮得红红绿绿,绣球样传来又传去,传到外婆手里时,外婆在孙娃脸上亲一口,抱着半天不松手;传到五婶手里时,五婶只一抱,还没来及在孙娃脸上亲一下,媳妇便把孙娃接过来。你⾝子虚,媳妇乖乖巧巧说,坐着歇歇娘。五婶心中有底了:让她娘抱孙娃一大晌,让自己抱这么一小会,不就是因为自己有病吗?不就是嫌自己⾝上脏?不嫌脏为啥接走孙娃还要在孙娃⾝上拍拍灰?五婶低头看看自己的灰布衫,上边的饭疤在⽇光中像片片铜钱儿,再看看亲家⺟的一套⾐,新里新外能照进人的影。不看也就罢,看了五婶猛然觉摸喉咙疼一下,像谁在她喉上打下一拳头,差一点把五婶从凳上打下来。五婶 ![]() ![]() 开席时候,五婶没上桌,就倒 ![]() 五叔忙里忙外,吃到半途发现五婶人不在,到屋里站到 ![]() 五婶说:“他爹…我拖不了多久啦。” 五叔擦擦嘴上油。 “别瞎说,你死了孙娃谁来带?” 五婶拉住五叔的手。 “孩娃管不了他媳妇…" 五叔把五婶的手塞进被窝里。 “都怪她比孩娃大三岁…妈的!” 五婶瞟一眼屋门口。 “说死公婆也没有自家爹娘亲。” 五叔用⾆头挑挑牙 ![]() “你 ![]() 五叔走了。五婶这天没吃饭,三个闺女吃完饭都到五婶 ![]() 说和睦三个闺女也就放了心,放了心就都⾼⾼兴兴回了自己家。 満月席散罢,客人陆陆续续都走尽,媳妇让自家小妹留下带娃儿。说自己明儿就要上街和孩娃卖苹果。 小妹留下来,五婶病就愈加重。 五叔说:“让你娘带孙娃。” 媳妇说:“小妹在家是个闲角儿。” 五叔说:“你娘她想带。” 媳妇说:“小妹认字,能教娃儿小聪明。” 五叔说:“这本就是你娘的事。” 媳妇说:“爹,你是怕我妹吃了咱家饭?” 五叔说:“妈的…” 五婶说:“带孙娃我心里⾼兴些,…" 孩娃说:“你不心疼自个我们还心疼…累着你⾝子谁都骂我不孝顺。” 事情就这样,过了一⽇又一⽇,孩娃和媳妇天天上镇卖⽔果,生意很红火,却很少向五叔五婶说过他们赚了多少钱,也从没向五叔 ![]() ![]() ![]() 五叔要给孩娃、媳妇些颜⾊看一看。 五叔选一个好时候: 麦 ![]() 那顿饭吃得很正经。五叔不动筷,没有谁先动筷子。孩娃在五叔对面勾着头,好像他知道五叔要说啥。媳妇在边上坐着 ![]() “外面生意好吗?” 孩娃瞟瞟媳妇的脸。 “凑凑和和。” 五叔有意用三个烟头卷一支烟。 “我烟都菗不起啦…” 媳妇拍拍怀里孙娃。 “这娃儿一月也得几十块钱花…” 五叔勾一眼媳妇。 “地里麦都 ![]() 孩娃脚被媳妇踢了一下。 “爹多苦些,外面西瓜生意正好。” 五叔把卷成的炮烟丢在地上。 “妈的,爹也不是长工…咱们分家!” 五婶在椅上晃一下,差点倒下。 “他爹…” 五叔敲敲饭桌。 “家务事女人少他娘的参言!” 八 就分家了。 分家的当夜,五婶又吐过一口⾎。以为是痰,吐出来才见地上一块红。有了这⾎,五婶就彻底不进一滴⽔,到分家的第四⽇,五婶就死了。 五婶死得很平淡。以为分了家,媳妇家的灶烟会升歪,可媳妇家的灶烟照样一蛀一蛀升上天,且油香味浓得呛鼻子。五叔、五婶眼看着孩娃家早上烙油馍,午饭烙油馍,夜饭一样烙油馍。如果单烙油馍也就忍下了,事情不单是烙油馍。分家的第二天,孩娃到镇上给孙娃买了辆三轮车。孙娃才満月,要能骑车少说还得两年,且这乡村坡地,哪有一段平路?哪儿能骑走?不消说,这车不是让孙娃骑的,是让王叔五婶看的。第三天,就更够看的了:孩娃和媳妇上街卖西瓜,出钱请人给自家割小麦,一亩十块钱,不到天黑麦就全割了;可五叔却割了三天才割二亩地。第四天,事情就大了:孩娃家买了一个电视机,十八寸,牡丹牌,彩⾊,二千一百八十块,这在村里是罕事。别家虽然也有电视,但都是黑⽩的。吃过夜饭,天刚⿇黑,媳妇就把电视摆到院落里。那时候,五叔下地刚回来,端起一碗冷⽔喝一半,就听见电视里面唱豫剧。五婶是两年没有听戏看戏了,她极想到电视机前看一看,又不好意思搬着凳子去。分家了,电视是人家的物件儿。她认为媳妇总会过来唤一声,娘,出来看吧,豫剧。然媳妇没有叫,却到左邻右舍邀了邀。 没有叫,五婶就坐到 ![]() “咋的?你同意孩娃买电视,孩娃和媳妇也没来请你出去看?” 这话是双层。五婶听明⽩就倒下睡了。院里挤満人,都知道是五叔怕替孩娃种地,才和孩娃分家的。五叔觉得妈的有理说不清,不想多见人,也就上 ![]() 老夫 ![]() “他爹…” “睡吧,有啥叫。” “我想我死了,你还是和孩娃合锅吧。” “你死了就别管我咋过…睡吧你!” 来⽇,五叔觉得五婶⾝上凉,一蹬不见动,起⾝猛一看,五婶就死了:面向墙壁,双手揪住枕头,像死前哪儿疼得忍不住。这时候,五叔想起五婶死前说的最后一句是,我死了你还是和孩娃合锅吧,就说五婶,你实实在在一辈子没出息,临死还说上一句求人累人的话。 副村长说话很算话。五叔拿着一瓶杜康酒,一条喜梅烟,去他 ![]() 五婶死后,五叔独自烧饭吃。孩娃看不过,给媳妇商量说,和爹合锅吧,好歹他是爹。媳妇很通理,说合锅吧,没娘啦,我们不照看爹让谁照看爹?孩娃便去找爹说,合了吧。 五叔想想也说合了吧。 就合锅吃饭啦,就又成了一个家。 终⽇是孩娃和媳妇上镇做生意,五叔在家带孙娃、种田地,有时还烧饭,主要⼲这三件事。孩娃和媳妇生意做得很不错,家事都有五叔去⼲着,⽇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过得依然很像一首啰嗦诗。 两年以后五叔也死了,得的和五婶是一号病。病时孩娃说,去县医院看看吧,五叔说不看,犯不上花那冤枉钱。媳妇过来劝,说家里有钱,看吧爹。五叔说有啥看,我早就活够了,早死早安宁。 五叔就死了。 五叔死后,孩娃和媳妇提一兜苹果,拿了两条烟,到副村长家坐了坐。副村长叹口气,照顾给五叔一副柳木薄棺材,便把五叔下埋了。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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