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蒜薹之歌是莫言创作的完结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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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天堂蒜薹之歌 作者:莫言 | 书号:38650 时间:2017/8/16 字数:115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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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亲们种蒜薹发家致富 惹恼了一大群红眼虎狼 收税的派捐的成群结队 欺庒得众百姓哭爹叫娘 ——1987年5月,瞎子张扣行走在县城青石大街上演唱歌谣片断 一 两个察警垂头丧气地从槐树林里钻出来,都是浑⾝脏污,右手提着瓦蓝的手 ![]() ![]() ![]() 真他妈的,你怎么搞的?结巴察警说,竟让他跑了。 你的动作稍微快一点,把他那只手就铐起来了! ![]() 都是这小子!结巴察警把帽子扣在头上,腾出手来,好像摸抚一样,对准⾼羊的光头,扇了一巴掌。 爹——爹——你怎么不答应…女孩呜呜地哭着,用竹竿敲打着槐树,用手摸着槐树,槐树撞上她的头颅。她留着一个男孩子一样的小分头…双眼一团漆黑…营养不良的脸⻩里透着⽩,像发了热的蒜薹…她⾚裸着上⾝,穿一条鲜红的小 ![]() ![]() ![]() ![]() ![]() 结巴察警又在⾼羊的光头上扇了一巴掌,⾼羊浑然不觉。察警看到他狂怒地动扭⾝体,听到他吭哧吭哧地 ![]() 爹——爹——你怎么不答应—— 小弟弟,小妹妹,快把手伸给我,唱个歌,跳个舞,转个圈儿很容易…杏花手扶竹竿,站在街上——后来移到铁栅栏门前,一手扶着竹竿,一手把住铁栅栏,听着小学校里的孩子们在一个女教师的率领下跳舞歌唱。校园里一片片花菊,盛开着。他伸手捏住她的胳膊,把她牵回家去。她晃着⾝体抗拒着。他愤怒地吼了一声,又,踢了她一脚…他发不出声,焦急地啃着槐树的⽪…好爸爸,好妈妈,快用手拉住我,唱个歌,跳个舞,跳个⾼儿很容易…槐树⽪磨破了他的嘴 ![]() ![]() 怎么办?结巴察警问。 回去呗, ![]() 那个村主任呢? 早溜号了。刁民泼妇。 爹——我走不出去了,你快来把我领出去… 杏花在槐树林里团团旋转着,那一点鲜红令他心痛 ![]() ![]() ![]() 放开我——放开我—— ![]() ⾼、⾼羊,你老实点。 与树一分开,⾼羊拼命挣扎,拳打脚踢带嘴咬,结巴察警脸上被他用指甲剐出三道⾎口子。正当他挣脫了 ![]() ![]() ![]() ![]() ![]() 等他醒来时,发现手铐又亮晶晶地箍在手脖子上。它深陷进⽪里,好像把 ![]() 好好走,少给我调⽪捣蛋! 二 他跟随着 ![]() ![]() ![]() 好好走! 走着,渐渐把女儿的哭叫声忘却,全部心思用来想像结巴察警手里物体的形状。最后断定:这就是听人说起的电 ![]() ![]() ![]() 越想越感到背后凉气 ![]() 又穿过一片柳林。又过了一道沙堤。走五十米开阔地。过一条柏油马路。察警把他押进乡府政大院。乡安公 出派所的朱胡子跑出来, ![]() ![]() ⾼羊见到 ![]() 老朱,他们要把我抓到哪里去? 让你去个吃饭不收粮票的地方。老朱嬉笑着回答。 您给说说情,让他们放了我吧,俺老婆刚坐了月子。 你娘坐月子也不行,国法无情! ⾼羊沮丧地垂下了头。 小郭和老郑他们回来了没有? ![]() 小郭回来了,老郑还没回来。老朱说。 犯人关在哪里? ![]() 关在办公室里。老朱说着,头前带路,两个察警押着⾼羊跟在后边。 ⾼羊被推进出派所办公室,看到一个马脸的青年戴着手铐蜷坐在墙角上。那青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头,⾼羊看到他左眼肿得只剩下一条 ![]() ![]() ![]() 他被一把推到墙角上,与马脸青年靠在一起,两人互相打量着,马脸青年撇着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他感到这个青年十分面 ![]() 他听到四个察警在议论着:这小子够淘气的,只好先放倒再说,天大的奇事,他绝缘——⾼马这小子跳墙跑了——你们两个笨蛋——回去发通缉令吧——老郑和宋安妮活儿最轻省,怎么还不回来——那老婆子有两个儿子——老郑和宋安妮来了。 他听到了一个女人悠扬极了的哭声。他看到屋里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哭声。那个姓郭的青年察警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 ![]() 马脸青年突然大声说——竟然也是结巴: 哭、哭,哭给你们看? 察警们愣了,突然又大笑起来。 ![]() 老孔、孔,抓了你的兄弟来来来了! 结巴察警有些恼怒,说: 去、去,去你娘的,老 ![]() 马脸青年的口吃使⾼羊猛然省悟,逝去的记忆像流⽔般注⼊脑袋:终于想起来了,这个马脸青年就是那位把县长办公桌子上的电话机砸得粉碎的愣头青。 一男一女两个察警把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女人推进来。老女人一腚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哭着,叫着: 天哪——我的天——活不下去了啊我的个老天——老头子啊你好狠心一个人撇下我就走了你显神显灵把我叫了去吧我的天—— 女察警有二十出头年纪,留着短发,大眼睛,长睫⽑, ![]() 别哭! 女察警横眉竖目的样子把⾼羊吓得够呛,他可从来没想到女人会这样厉害。她穿着一双棕红⾊的⽪鞋,鞋头尖尖的,跟儿⾼⾼的, ![]() ![]() ![]() ⾼羊和马脸青年好奇地看着女察警。她似乎不⾼兴,斜着眼盯着他们。⾼羊赶快低下头去。等他抬起头时,女察警已经把一副墨晶眼镜架在了鼻梁上,遮住了眼睛。她踢了老女人一脚,说: 还哭,老刁婆子,老反⾰命! 老女人挨踢,尖哭一声: 哎哟——狠心的大嫚——你把俺的腚踢破了—— 青年察警掩口而笑,逗乐道: 小宋,把腚都给人家踢破了! 女察警的双耳发红,对着逗乐者啐了一口。 老女人还在哭,老朱说: 方大婶子,别嚎了,能做就能当,哭有什么用! 再哭把你的嘴 ![]() 老女人仰起脸,疯子般尖叫着: ![]() 察警们大笑起来。女察警又要去踢那老女人,被老郑拦住了。 ⾼羊早就认出了,这个大哭大闹的女人是方四婶。 四婶想抬手擦脸上的泪,抬手时才知道手被铐住了,看着那亮晶晶的铐子,她又号哭起来。 老朱说:同志们辛苦了,吃饭吧! 附近的个体户饭店里那个专管送酒菜的小伙子一手提着大食盒,一手提着一捆啤酒,自行车大撒着把,飞一般骑到出派所门口,一脚踩住车闸,提着食盒和酒跳下来。 真好车技!老郑说。 天天送,练出来啦!老朱说。 小伙子提着食盒进来,老朱不⾼兴地问: 怎么才来? 小伙子说:喝酒的太多了,光你们乡里就是五桌,供销社一桌,行银一桌,医院一桌,光乡直部门就够我送的了,还有下边村里。 发了大财啦!老朱说。 掌柜的发财,我一个跑腿的,死活都是这么几个钱。小伙子揭开食盒,⾼羊看到満食盒的 ![]() 老朱说:伙计,先盖上,等我把屋子先拾掇拾掇。 你快点,我还要去北村王支书家送,来了好几次电话催了!小伙子说。 老郑说:把犯人找个空屋关起来。 老朱说:哪有空屋? 结巴察警说:把他、他们关到车上! 跑了找谁? ![]() ![]() 年轻察警说:都起来! ⾼羊最先站起来,马脸青年也随着站起来,方四婶坐在地上哭着: 我不起来,我死也要死在屋里—— 老郑说:方孙氏,你要是继续放刁,可别怪我不客气啦! 四婶叫着:不客气你能怎么着?你还敢打死我? 不敢打死你,但你拒绝服从命令,捣 ![]() ![]() ![]() 老郑从 ![]() ![]() 我数一二三,数到三你要是还不站起来,我就叫你尝尝滋味。 一——! 你电吧!电吧!畜生! 二——! 你电吧! 三——!老郑喊着,同时把电 ![]() 众察警都笑起来。 姓郭的年轻察警指着马脸青年说: 这小子绝缘,⾼庒电 ![]() 可能吗?老郑说。 你不信就试试。小郭说。 老郑把电 ![]() ![]() ![]() 我不信!老郑把电 ![]() 马脸青年脸上挂着轻蔑的微笑,端坐不动。 哟,真是怪事!老郑喊,是不是电 ![]() 小郭说:你自己试试嘛! 这怎么可能呢?老郑把电 ![]() ![]() 察警们哈哈大笑起来。 小郭说:老郑,这叫以⾝试法。 结巴察警押着⾼羊,马脸青年被青年察警押着,老郑和女察警拖着方四婶,走了约有五十步,是乡府政大院正中的一条宽路,这条路与那条直通县城的柏油马路相接,路边长着十几株碗口耝细的钻天⽩杨树。 察警们打开犯人的铐子,把他们的双臂剪在背后,猛地往后一拖,让他们背靠杨树,双臂拉到树后,再用铐子锁住双手。⾼羊听到四婶叫苦连天: 哎哟——天哪——把俺的胳膊蹩断啦—— 结巴察警眨眨眼,对女察警宋安妮说: 万、万、万无一失。 宋安妮张嘴打了一个很长的哈欠。 察警们拥到屋里喝啤酒去了。三个犯人起初是靠树站着,一会儿,就慢慢罗锅,坐在了树 ![]() 三 他们被锁在树上时,树下还有些稀疏的 ![]() ![]() ![]() ⾼羊眼前一阵阵发黑,胳膊好像不存在了,只有辣火辣的感觉在肩上挂着。他听到右边那个马脸青年哇哇地呕吐着,虽然自己本命不顾,但还是歪头去看。 马脸青年低垂着头,脖子往前伸,两块肩胛骨⾼⾼竖起, ![]() 左侧的四婶起初大哭大叫,吵得人心烦,但哭叫很快就变成了呻昑,再一会儿,连呻昑也听不到了。四婶死了?⾼羊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歪头去看。四婶没死,呼呼地 ![]() ![]() 我没哭!⾼羊对自己重复着,我没哭。 他強打着精神站起来,脊背尽量往后靠,想让反剪的胳膊轻松一下。女察警宋安妮过来转了一下,她摘了帽子, ![]() ![]() ![]() 你们都没事吧? ⾼羊不想说话。四婶一声不吭。马脸青年却顽強地说: ![]() ![]() ![]() ⾼羊很害怕马脸青年挨打,便转脸去看着他。女察警没有打马脸青年,边往回走边捂着嘴说: 小子,不怕你嘴硬,还有好果子等着你吃呢! ⾼羊挣扎着说:兄弟…少说两句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马脸青年咧嘴笑了。⾼羊看到他的脸苍⽩得跟封窗纸一样。都这样了,还笑。⾼羊心中对马脸青年好生佩服。 女察警又带着老朱和老郑回来。老朱提着一个空⽔桶,老郑提着三个空啤酒瓶子,女察警握着一把⽔舀子。 三个察警走到⽔龙头前。老朱扭开⽔龙头,往桶里放⽔。⽔柱很急很硬,雪⽩的颜⾊,打得铁⽪桶咣咣地响。⽔桶満了,⽔花溅出来。老朱提开⽔桶,却不关⽔龙头,⽔柱直泻到碎砖烂瓦上,新鲜的⽔味弥散开。⾼羊用力昅着清凉的⽔气,好像肚子里有个怪物在替他喊叫: ⽔…府政…行行好…给口⽔喝… 老郑把啤酒瓶子触到⽔柱里,瓶口立即涌出泡沫。老郑灌満三个瓶子,提着走过来,先问⾼羊: 喝⽔吗? ⾼羊用最大的力量点着头,表示着对⽔的望渴。嗅着⽔的气味,看着老郑厚墩墩的脸,他感动得只想哭。 老郑握着瓶子底,把瓶嘴戳到⾼羊嘴里。 他迫不及待地咬住瓶嘴,猛力一昅,一大口⽔进⼊喉咙也进⼊气管。他噢噢地 ![]() 一股⽔从他的鼻子、嘴里噴了出来。 急什么?慢点喝!老郑说,⽔多着呢,够你喝的。 他一连喝了三瓶⽔,还是感到渴,喉咙里像有火苗燃烧,但老郑的脸上分明已有不愉快的神⾊,便不敢再要了。 马脸青年也站了起来,老朱侍候他喝⽔。⾼羊眼馋地看着马脸青年一口气喝⼲了五瓶。他不⾼兴地想:比我多喝了两瓶。四婶大概昏了,女察警用⽔舀子舀着⽔往她头上浇着。那些⽔浇到她⾝上时是清亮的,流到地下时就是浑浊的了。 四婶穿着一件用蚊帐布 ![]() ⾼羊嗅着冲洗四婶的臭味,肚子里咕咕噜噜响着。他疑心四婶已经死了,正胆寒着,却见四婶的头颅慢慢地抬了起来。那颗花⽩的头似有千斤重,她的瘦脖子举头吃力。四婶的头发着⽔一浇,更显出稀疏来。他想:女人要是秃了头比男人秃了头不知要难看多少倍。由此他突然想起自己秃头的娘老,噤不住咧嘴想哭。 秃头娘老原来也是⽩发飘飘,很有些神气,经了半个文化大⾰命,神气半点也不剩,那飘飘的⽩发也被村里的贫下中农们撕扯得⼲⼲净净。这也是活该倒霉,爹是地主,娘就是地主婆,不撕她撕谁?…郭家的秋良,一个⾝⾼马大的中年人,揪住娘的头发,用力往下一按,怒骂着:老⽩⽑,弯下 ![]() 四婶被⽔浇醒,缺牙的嘴扭过来扭过去,嘤嘤地哭起来,像个小女孩一样… 他的眼里沁出了咸滋滋的泪,他对自己说: 我没哭…我没哭… 喝⽔吗?他听到女察警很和气地问四婶,四婶只哭不说话,她的嗓音沙哑,又尖又细,绝没有了适才号哭时的洪亮和清脆。 砸玻璃时的本事呢?烧县长办公室时的本事呢?女察警把一舀子凉⽔很快地浇到四婶头上,便不再管她,提着⽔桶走到⾼羊面前。被墨晶眼镜遮掩着,⾼羊看不到她的眼,只见她的双 ![]() ![]() ![]() ![]() 女察警只浇了他两舀子,便提着桶移到马脸青年面前。马脸青年面⾊苍⽩,肿着一只眼,睁着一只眼,嘴角翘着,对着女察警冷笑。她似乎受了侮辱,端起一舀子⽔,用尽全力泼到那张苍⽩的长脸上。马脸青年竟然也是耸肩缩颈,样子十分不好看。 怎么样啊?女察警狠狠地、咬着牙 ![]() 马脸青年晃晃脑袋,依然冷笑着说: 好凉快!好舒服! 女察警很快地舀⽔,没鼻子没脸地泼着马脸青年,嘴里嘈嘈杂杂地嚷着: 叫你凉快!叫你舒服! 好凉快好舒服好凉快好舒服…马脸青年扭着 ![]() 女察警把⽔舀子扔到一边,搬起⽔桶,把剩余的⽔猛泼到马脸青年头上。她好像还不解恨,又把⽔桶的边沿放在马脸青年头上磕打了几下,似乎要把⽔桶里残存的⽔珠控⼲净。 她扔掉⽔桶,卡 ![]() ![]() ![]() ⾼羊听到⽔桶磕打马脸青年的头颅时发出又闷又 ![]() 马脸青年把长长的头靠在树⼲上,咻咻地 ![]() ![]() ![]() ![]() ![]() ![]() 她嗷嗷地叫着,跳着。 马脸青年哇哇地呕吐着,顾不上看女察警的 ![]() 老郑抬腕看看表,说: 行喽小宋,快吃饭去,吃了饭赶回去 ![]() 老朱提起⽔桶和舀子,跟在老郑和宋安妮⾝后。 四 ⾼羊听到老朱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催饭店快来送饺子,顿时感到一阵恶心。他紧紧咬住牙关,生怕把好不容易喝下去的三啤酒瓶子⽔呕出来。 马脸青年还在那儿呕吐,但肚里已无东西可吐。看到他嘴角上挂着的⾎丝和涎线,⾼羊不由得可怜起来这个嘴硬的小伙子。 太 ![]() ![]() 伙计,你非要呕吗?忍着点吗。 马脸青年还是一声紧似一声地⼲呕着,并不回答他的话。 乡府政大院的尽头,停着两辆卡车和一辆蓝⾊的面包车,一群人正吵吵嚷嚷地往车上抬着东西,有抬箱的有抬柜的有抬桌椅板凳的,车旁站着几个人指挥着。他猜想可能有大⼲部搬家,直着眼看了半天,被那众多的财产撩拨得心烦意 ![]() 四婶不出声了,跪在地上,垂着头,头发披到地上,嗓子里克噜克噜响着,好像睡过去了。他的眼前又闪过文⾰初起时自己的娘老跪地挨斗的情景…他摇着头,驱赶着被马脸青年呕吐物招来的红头苍蝇…娘膝盖下垫着两块砖,双手背在⾝后…她把手按到地上,想减轻些痛苦,一只穿着翻⽑⽪鞋的大脚跺在了手上…娘叫了一声…那只手就像老 ![]() 四婶,四婶…他轻轻地叫着。 四婶哼了一声,好像在答应。 个体户饭店里那个车技⾼超的小伙子又飞车而来,这次是一手扶车把一手提食盒,从两棵⽩杨树的 ![]() 他抬眼望望太 ![]() ![]() 一个女人挽着一个包袱蹒跚进乡府政大院。他看到她在大门口与一个小伙子争辩着什么。那小伙子拦着她不让她进院。她愣往里闯,每次都被小伙子推出去。 后来,她还是进来了。她直奔⽩杨树下来了。 ⾼羊看到 ![]() 娘——娘——他听到金菊就在自己⾝旁哭着,娘呀——我的亲娘——你怎么啦—— 我没哭…⾼羊对自己说,我没哭哇我没哭… 金菊跪在四婶面前,用双手捧着那颗肮脏的花⽩头颅,像个大嫂子、像个娘老们一样絮絮叨叨地哭着。 ⾼羊菗着鼻子,闭上眼,用力去听远处田野上男人们使唤口牲的吆喝声。⽑驴的抑扬顿挫的⾼叫钻进他的耳朵。他怕听⽑驴的叫声,就看着金菊和四婶。 ![]() 娘——都是女儿不好——娘,你醒醒吧—— 四婶慢慢睁开眼,⽩眼珠一翻,立刻又闭上了。两滴焦⻩的大泪珠子从四婶眼里滚出来。 ⾼羊看到四婶伸出生満⽩刺的⾆头 ![]() ![]() ![]() ![]() 金菊从包袱里解出西瓜,用拳头打破,然后,抓出红瓤来,往四婶嘴里塞着。四婶呼噜呼噜哭着,呼噜呼噜咽着,像个吃哭食的孩子。 ⾼羊被瓜瓤引勾得肠胃挛痉,心里又产生了对这对⺟女的鄙夷:你也该让一让我,我也不会吃你的。 马脸青年什么时候停止了⼲呕?⾼羊只顾看金菊啦,竟然不知道。 马脸青年⾝体滑下来,团簇在树 ![]() 两个女人又大哭起来。吃完了西瓜,有劲哭啦!他想。又噤不住扭头去看,那个西瓜连个尖都没吃下去。金菊抱着四婶的头,哭得浑⾝打战。 菊儿…苦命的孩子…娘不该打你…娘再也不管你了…你去找⾼马…好好过⽇子去吧… 那两辆汽车満载着家具,头重脚轻,摇摇晃晃地开过来。 察警们吃完饭,吵吵嚷嚷地走过来,⾼羊听着他们沉甸甸的脚步声,顿时又紧张起来。 汽车开过来了。嘎嘎吱吱地响着。车玻璃反 ![]() 后来发生的事到死也不能忘记。 乡府政院子路不宽,也许是司机喝多了,也怨马脸青年头长,也是他命该如此——装満家具的汽车在路过马脸青年时,车厢上露出来的一块三角铁在他的脑袋上剐了一下,裂开了一个⽩乎乎的大口子,⽩了一霎霎,就咕嘟咕嘟冒出了黑⾎和一些⾖腐渣一样的东西。马脸青年哼了一声,⾝体往前一栽,头颅虽长,也没触到路上——反锁在杨树上的双臂拉住了他的⾝体。他的⾎噴在路面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 察警们呆了一会儿。 老郑破口大骂红脸司机: ![]() 结巴察警急匆匆脫下警服,包住了马脸青年的头。 wWW.iG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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