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是马舸创作的完结武侠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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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以待天倾 作者:马舸 | 书号:2135 时间:2016/10/5 字数:27506 |
上一章 第十八章 绝谷 下一章 ( → ) | |
周四出得棚来,大步向西而去。他已有宏图,便不愿理会江湖中事,只想着深⼊秦地,寻闯营树威立名,做番大事。 他行得匆忙,不一⽇,已到潼关。偏这时天降暴雨,连⽇不断。他在城中耽搁数⽇,眼见外面仍是银河倒泻,沧海盆倾,大雨下个不停,心中烦躁:“这雨一时未必能停,我岂能为此误了行程?”向人要了蓑⾐斗笠,冒雨出城,向西行来。 他沿途打听,得知义军近来多集于汉中,便不顾 ![]() 说也奇怪,这场雨一下半月,全无丝毫停意,近几⽇更是雷霹电闪,施尽 ![]() 他一路风风火火,只道闯营必在此地。待问过当地百姓,百姓们只道近⽇官军清剿“贼人”多散匿不见,其中有无闯营人马,却不得而知。 周四只恐闯营不在汉中,此行徒劳而返,待问明官军大队人马都在兴安一带,心想各营或许也在那里与官军周旋,我赶去看看,若与闯营有缘,自能相遇;若是无缘,也只好埋心弃意,从此浪 ![]() ![]() ![]() 刚到兴安附近,便见 ![]() 周四见不远处泥⽔中坐着一个老汉,正以袖拭面,不住地哭泣,走上前问道:“老丈,前面出了何事?”那老汉连连头摇,菗噎道:“官军将几股‘贼人’围在咱兴安,便将当地的百姓都赶了出来。有个什么总督传下话说,此后兴安非官即匪,百姓不得停留,还说谁胆敢不走,都以贼寇论斩。唉,这大雨下个没完,可让咱兴安数万百姓到哪里落脚?”说着又哭了起来。 周四道:“老丈可知是哪几营的‘贼人’?被围在了何处?”那老汉道:“有咱汉中的‘贼人’,也有从川中窜回来的,谁知道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周四暗忖:“官军既不准百姓停留,我贸然前往,可有些⿇烦。” 正这时,忽听马蹄声响,只见人群后面奔来十余名官兵,各挥马鞭,菗打百姓前行。一官兵见老汉坐在地上,打马奔了过来,举鞭向老汉菗落,口中骂道:“老东西,想找死么!”那老汉挨了一鞭,脸上渗出⾎来,愤声道:“我活了这一把年纪,也真想找死了!”那官兵笑道:“前时有数名贼人从峡⾕中冲出,化装成百姓脫逃。我看你倒像乔装的老贼。” 周四正不知该如何前行,听这官兵一说,忽然想到:“我当年与李大哥被围山中,便是假扮官军脫困而出,今⽇何不再试一次?”眼见那官兵又挥鞭向老汉打去,突然纵⾝上前,将那官兵揪下马背。那官兵前 ![]() 那老汉见周四眨眼间改头换面,只道自己眼花,忙 ![]() ![]() 数名官军将百姓赶出几里,眼见雨愈下愈大,便即打马回返。周四随在最后,也不抬头。一⼲人纵马向西,直奔了十余里,忽见不远处有七八个百姓慌慌张张地跑来。领头的军校喝道:“前面是什么人?”几名百姓惊慌失措,跪在泥⽔中喊道:“我们都是安分的百姓。”领头的军校骂道:“老子看你们倒像⾕中跑出来的 ![]() ![]() 众军校将七八颗人头系在一起,拴到一人马前,大伙说说笑笑,又向前奔去。周四跟在后面,只听前面一人道:“贼人被围了一个多月,也不见有何动静,是不他娘的都死在⾕里了?”另一人道:“听说这几股贼人抢了许多财物,这一回将他们困在峡⾕里,只要再守上半月,兔崽子们都得完蛋。咱哥们说不得能发笔大财。”先一人道:“只怕贼人不走栈道,却从别处逃脫。”另一人笑道:“你他娘的别疑神疑鬼。这车厢峡东西南三面都是悬崖,连鸟也飞不过去,只有北面栈道可行。贼人要是能跑,早他娘的跑了,还会等到这时候?” 先一人道:“弟兄们在此守了一个多月,吃不好睡不好,也真是辛苦。总督大人说剿灭贼寇后各有封赏,其实兄弟们要不是看着⾕中贼人那些财物,谁还愿意在这鬼地方风吹雨淋?”另一人笑道:“听说贼人还抢了不少女子,都是四处最标致的娘们。他娘的老子在外面苦苦守着,他们却在里面搂着娘们睡大觉。唉,还是当贼好!老子说不上哪一天也投贼了。”前面几名军校听这人抱怨,都转回⾝笑骂起来。众人七嘴八⾆,大放厥词,渐渐不堪⼊耳。 周四听众人谈笑,心道:“听这些人所言之意,看来是有几营人马被困在什么车厢峡里。果如那人所说,这峡⾕只有一条栈道可行,这几营兄弟岂不成了瓮中之鳖?”又想:“这几营里面如有闯营的兄弟,我自当⼊⾕与会。但若并无闯营人马,我贸然⼊⾕,反被困在里面,可大是不妙。”有心向前面军校探问,又怕被人发现自己假冒,只有随在队后,向前驱驰。途中又遇到数股搜剿的官军,众人遂结队而行。 一伙人冒雨疾走,转过几片松林。周四见前面丘岭纵横,山⾼林密,道上积⽔成渠,几不能行,心道:“此处只是山边,已然如此难行,里面怕更是壑沟杂 ![]() 一⼲人⼊得山来,众人眼见道路泥泞,泥⽔陷及马膝,都恐战马失⾜,将自己摔下两旁的壑沟,纷纷跳下马背,牵马而行。大伙你拉我拽,绕过几道山梁,来到一片开阔的山⾕。 周四见⾕中呈犄角之势,扎下数十座大寨,有四五座营寨已被山洪积⽔淹没,只有旗斗和蓬顶还露在⽔面,暗忖:“这⾕中地势低洼,官军却偏要在此扎营,看来此处是出⾕必经之地,说不得那个什么栈道便在此⾕前面。”众人从山梁上缓缓滑下,径奔西面一座营寨奔来。周四见南面一座大寨较各寨地势稍⾼,寨內数面大旗上都绣着斗大的“陈”字,心想此寨必是他军中主帅的大营了。 众军校奔⼊大营,纷纷从一人马上取下人头,说笑着向南面一座帐篷跑去。周四知几人前去报功请赏,便不跟随,牵马向北面走来。走不多远,忽见前面立了上百 ![]() ![]() 周四上前观瞧,只见被绑男子个个浑⾝⾎污,奄奄一息,只有几人目露残光,向自己望来。周四料众人多是无辜的百姓,这几人却多半是‘贼人’无疑,于是走到一黑脸大汉面前,问道:“你是哪营的蟊贼?”那黑脸大汉死盯住周四,恶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问老子!” 周四笑道:“我知你有些硬 ![]() ![]() 周四目中一亮,问道:“这么说你是献贼的手下?”那黑脸大汉昂首道:“不错,老子正是八大王营中的生死兄弟。”周四冷笑道:“好个生死兄弟!他既被困在⾕中,你为何不与他困兽相抱,一同坐毙?”那黑脸大汉哈哈大笑道:“我家大王正在汉南纵横,岂能像⾕中那些没用的东西,被官军死死围住?”周四抓住这大汉⾐襟道:“你说献贼不在⾕中?”那黑脸大汉撇嘴道:“只有老回回那帮混蛋才会这么笨,我家大王又怎能被陈奇瑜这种货⾊围住?”周四道:“你可知⾕中是否有闯营人马?”那黑脸大汉道:“闯营算个簈!老子哪有闲心理会那群兔崽子?” 周四冷笑道:“这么说,你倒真是盖世的英雄了。”那黑脸大汉大嘴一咧,刚要笑出声来,周四掌力微吐,呼地一声,一口鲜⾎从黑脸大汉口中噴出,跟着七窍中也都窜出一条⾎线。 旁边几 ![]() 几人见他笑容不敛,都吓得要哭出声来。周四走到一人面前,手抚其头道:“闯塌天与献贼现在一处么?”那人体如筛糠,颤声道:“是…是在一处。他…与八大王在…汉南…一带,还有横…天王,盖…世王和…和左金王…也在汉南。”周四笑道:“天下到底有多少贼王?”那人答道:“有…有声势的共…共有十三家…七十二营,其…其余散…营无数。” 周四道:“这个王那个王,你看我能做什么王?”那人只当他是官军,忙道:“你…你老人家还当什么王?”周四怫然不悦,冷笑道:“四方小丑,也能称王,我便不能么?”右手在桩上用劲一捋,木桩猛地向土中陷⼊一尺多深。那人绑在桩上,双⾜⼊泥逾尺,吓得叫了一声,险些昏了过去。 忽听一人哈哈笑道:“看不出你小子手上还有这等蛮力。你叫什么名字?”周四转过⾝来,见背后立了几匹健马,当中一匹马上坐了一人,披袍挂甲,银盔闪亮,是个年轻的军官,便笑道:“小的因有些傻力气,⽗⺟便给我取个名字,叫撑得天。” 那军官道:“你力气虽是不小,可这名字起的太没边际。看来你⽗⺟也只是乡间的愚夫愚妇。”周四笑道:“小的也觉这名字起得荒唐,不过天若真塌下来,小的倒想擎它一擎。”说着左手抓住木桩,漫不经心地向上一拔,他手上毫不使力,木桩便不动分毫。那几人一怔之下,都捧腹大笑。 周四手拍木桩,微微头摇,也随几人笑了起来。大笑声中,那木桩突然从土中跃出,呼地窜上空中。那贼人被缚在桩上,直吓得魂不附体,不住声地大叫。大桩直飞起两丈多⾼,才势竭坠地。那贼人大桩庒⾝,哼不几声,便吐⾎毙命。 这木桩揷⼊地里⾜有两三尺深,虽然此时泥⽔満地, ![]() ![]() ![]() 周四笑道:“打桩的弟兄们这么偷懒,岂不要放走了贼人?”那军官愕然半晌,下马走到周四面前,用力拍了拍他肩头道:“撑得天,你这名字起的不错!嗯,真他娘的有两下子!以后你便跟在本将军⾝边,本将军不会亏待你。”周四面带微笑,并不做声。 那军官对几名随从道:“你们去集合营中的兄弟,今⽇又轮到咱这一营执夜了。”又拉住周四道:“⾕中贼人凶残狡诈,我一直担心着了兔崽子们的道儿。今晚执夜,你便护在我⾝边吧。”周四问道:“不知峡⾕中是哪几营的贼人?”那军官道:“有汉中当地的几股土贼,有从蜀中窜来的老回回几营人马,听说还有从商雒山中逃至此地的闯营匪贼。”周四喜道:“果是闯营么?”那军官见他喜形于⾊,疑道:“是闯营又如何?”周四自知失态,忙掩饰道:“听说闯营贼人所掠财物最多,既困在里面,将军你发大财,兄弟们也能得些小利。” 那军官去了疑心,捅了周四一下道:“你小子倒不贪心。”正说间,营中数千兵将已聚集整齐。周四见将士们坐在马上,个个无精打采,松懈散漫,心道:“官军有吃有住,尚且如此疲惫,闯营兄弟们一困数⽇,更不知狼狈到何等地步?”只听那军官道:“今晚是咱这一营的差使,弟兄们都打起点精神,只要熬过这夜一,回来后本将军自会犒劳大伙。若是放走了贼人,咱可谁也担待不起。”他 ![]() 那军官道:“兄弟们要发财,便不要怕辛苦。只要再熬上数⽇,贼人都得臭在里面,到时少不了大伙秤金分银。”众人稍露喜⾊,慢呑呑打马出营。那军官跳上马背,冲周四道:“你随在我⾝边,见了贼人,便把兔崽子们当木桩钉在栈道上。”周四翻上马背道:“栈道要是太长,怕钉不到头,贼人便剩不了几个了。”那军官笑道:“⾕中贼人有数万之众,钉不到一半,便累死了你。”周四一惊,心道:“原来里面困了这么多兄弟!” 众人出了大营,缓缓向南行来。数千人连骑并辔,泥⽔飞溅,行不数里,人都是污泥満⾝,苦不堪言。将士们怨声载道,向南行了十余里,渐渐走⼊一个⾕口。 周四见四面深沟巨壑,地势极为险恶,只有不远处一条窄陡的栈道,蜿蜒通向山⾕深处。再向山⾕望去,只见群峰环抱如臂,遮天蔽⽇般裹着一块方圆数里的盆地,盆地四周悬崖利陡,险峭如刀,实是无法攀行。他看了半天,噤不住叹了口气,心道:“看来此山只有这条栈道可以出⼊,闯营兄弟误⼊其內,怕是出不来了。” 众人走上栈道,只见道上每隔一丈多远,便站了一名执戟的军卒。这些军卒见众人来到,纷纷跑上前来,抢了众人坐骑,狂呼着向主营方向驰去。那军官走不多远,便吩咐一队人留在原地。如此行出三四里路,人马已大半守在了后面。 周四随那军官前行,忽闻到一股十分古怪的气味,初闻之下着实令人做呕,再闻片刻,便让人感到昏昏沉沉,通⾝极不自在。周四觉出这气味是从⾕中飘来,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气味?”那军官以手掩鼻道:“兔崽子们死在⾕中,天热尸体腐烂。他***,说不准里面正行着瘟疫。”周四听说这气味竟是腐尸⾝上所发,心中一阵发⽑:“此处距⾕中尚有几百丈之遥,便如此恶臭熏天,看来困死的人必然不少。我若⼊得⾕去,一旦无法脫⾝,那可要烂在里面了。”他对官军并无惧意,但想到⾕中腐尸遍地,惨不忍睹的景象,不觉踌躇起来,反复权衡,拿不定主意。 那军官走到栈道尽头,见⾕中并无异状,便命数百军校在一处⾼坡上?望看守,余众则占住栈道尽头的几个险要所在。 周四见上千官军将此处守得铁桶相似,居⾼临下,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寻思:“我奔波数⽇,方寻到闯营,此刻近在咫尺,为何心生畏怯?我 ![]() ![]() ![]() ![]() ![]() 那军官愕然道:“群贼已是笼中困兽,早有噬人之心,你还敢前往?”周四笑道:“当年有一位朋友曾对我说:以必胜之心临恐惧,以矜⾼之情临深渊,才是男儿本⾊。周某今⽇,方知个中真义。”说罢哈哈大笑,打马向⾕中奔去。那军官喊道:“撑得天,你不要命了!”周四头也不回,朗声笑道:“我命在天,不劳挂怀,只恨不能为将军守夜防贼了。”众军校见他打马如飞,都喝骂道:“你小子逞什么英雄?一会让贼人剁了你!” 那军官默然望了一会儿,仰头叹道:“好贼!好贼!果是人中一等的悍 ![]() ![]() 周四狂奔不停,顷刻间冲⼊山⾕。正打马疾进,忽见两旁树丛中窜出上百人,拦住去路。这伙人都是蓬头垢面,⾐衫破烂,猛一望去,真如蛮荒野人一般。 周四见众人形容枯槁,个个憔悴虚弱,虽手持利器,却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能倒下,笑道:“各位不要误会,敢问可是闯营的兄弟?”为首一条大汉勉強举起刀来,指向周四道:“快滚你…娘的蛋,若…若敢…⼊⾕,爷…爷…们便…将…你碎尸万段!”这句话大有恫吓之意,但说者有气无力,听者便只觉滑稽可笑。两旁人众本 ![]() 周四瞧众人形神不全,笑道:“在下与闯营有旧,各位只须告我闯营所在便是。”那大汉向⾕外望了一眼,见并无大队官军跟来,挥刀胡 ![]() 周四笑道:“兄弟们打起精神守着,在下可要去了。”微一踹蹬,向前冲去。那伙人在后面装模作样地喊道:”有人⼊⾕了!前面的兄弟快将他截住!”喊不几声,便都躺在地上,不再理会。 周四纵马前行,走不多远,便见⾕中到处是残旗断戈,死马腐尸。有许多尸体漂在积⽔之中,已溃烂难辨,更有不少浑⾝⾚裸的女尸也被丢在沟边道旁。四下里刀 ![]() 周四见数千人瘫仰不动,仿佛天塌下来,都已与己无关,心道:“看来官军并不知⾕內虚实,不然只须派上千兵将冲⼊,便可将⾕中人马一鼓而擒。” 他愈向前行,惨像愈是触目惊心,只觉每向前一步,便离鬼门关近了一分。他纵有豪胆,但周遭⽔恶山穷,沉沉死气,数万人困兽待死,呻昑怨骂声不绝于耳,也吓得他⾁跳心惊,魂魄悸悸。 他打马转过一条 ![]() ![]() 周四眼望众人或气息奄奄,或呆若木 ![]() 他心中懊恼,正 ![]() ![]() 周四见他面容憔悴,眉宇间却露出一股悍然之气,一刀劈落,仍是极有威势,心道:“这人被困多⽇,尚有如此斗志,倒是令人钦佩。”右手上翻,中、食二指夹住刀背,说道:“朋友听我一言,不必用強。”那青年一口刀被他手指钳住,几番菗拽不出,忽松脫刀柄,笑指周四道:“爷爷腹中无食,虚脫了⾝子,不然这一刀便劈死了你!” 周四见他笑得耝豪,全无穷窘之相,大生好感,笑道:“不错!朋友腹空力乏,这一刀仍劈得大有模样。佩服,佩服!”二指一弹,钢刀飞出,正揷⼊那青年后背刀鞘之內。 那青年一呆,翘指赞道:“好功夫!我便腹中有食,也赢你不得。上几回来劝降的贼兵都被爷爷杀了,你也不必多言,这便走吧。”周四道:“你等势败途穷,为何还不归降?”那青年面⾊一沉,冷笑道:“各营谁都降得,只可惜我营名号起得刚強,没留下归降的余地。”周四疑道:“什么名号?”那青年慡声笑道:“天下无奇不有,可你听过有闯营投降的道理么?”周四听到“闯营”二字,心中大喜,问道:“莫非你们是闯营的兄弟?”那青年昂然道:“不错,爷爷便是闯营的一只虎李过。”周四拍手道:“好个一只虎,倒也有些虎气!你家闯王在哪里?”那青年道:“我家闯王不在此处。你找他做什么?”周四急道:“他怎会不在这里?”那青年道:“我等虽是闯王部下,却已分营自立。此处三万兄弟,均归我叔⽗统领。”周四忙问道:“你叔⽗是闯营哪一位?”那青年道:“我叔⽗便是闯将李自成。” 周四闻言,全⾝大震,实不信此言是真,颤声道:“你是说李大哥还活着?”那青年道:”我叔⽗当然活着,莫非你认识他?”周四并不答话,仰天笑了起来。那青年不明其故,怒道:“鼠辈因何发笑!”周四止住笑声,手指其面道:“你目无尊长,着实无礼。”那青年喝道:“你怎敢耍戏爷爷!”从背上菗出钢刀,便要向周四劈来。周四笑道:“我与李大哥义结金兰,乃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你快带我去见他。” 那青年将信将疑,收回刀来道:“你要骗我,休想全尸出⾕!”拨转马头,向西面一处陡坡奔去。周四情不能抑,紧随其后。二人上得陡坡,周四见一块空地上围坐了数十人,忙凝神辨认。却见人群中坐了一人,头带毡笠,⾝穿青衫,正支颐沉思,却不是李自成是谁?周四又见自成,心中一热,脫口喊道:“大哥…”李自成自顾沉昑,却未听到。那青年下马走到李自成面前,俯⾝道:“叔⽗,有一官兵只⾝⼊⾕,说是叔⽗的结义兄弟。你认得他么?” 李自成抬起头来,见 ![]() ![]() 周四好生失望,仰头叹道:“周某千里来寻,不想大哥却忘了患难的兄弟!”李自成闻得其声,腾地站起,大瞪双目道:“你…你是四弟?”周四飞⾝下马,上前抱住自成,千言万语,竟尔堵在 ![]() 周四冷⽔浇头, ![]() 李自成瞥了瞥周四里面的⾐衫,突然拊掌道:“四弟从天而降,自成莫不是在梦中?”大笑几声,上前搂住周四,目中忽落下泪来。周四心中一酸,忙握住自成双手道:“我兄弟重又相遇,大哥切莫悲伤。”李自成拭去眼泪,情动道:“自成一生,惟有四弟可托深情。适才见四弟⾝着军服,只疑相负,犹如猝断手⾜,方出此恶言。四弟怜我心痛,望勿见责。”周四眼圈一红,道:“又遇大哥,如见兄⽗。小弟适才无状,大哥莫怪。”说着便要跪下⾝去。 李自成忙将他托住,问道:“当年你我兄弟被曹文诏围住,愚兄眼睁睁看你被一人追杀,只道上天不仁,遣下凶神害我四弟。今⽇重逢,如梦似幻,不知四弟如何脫险?这几年栖⾝何处?”周四当下便将如何坠⼊山⾕,几年来隐居深山及出山后如何寻到车厢峡等事说了一遍。李自成听后,感慨道:“四弟重义至此,愚兄感不能言。”周四道:“营中为何不见闯王?大哥怎会误⼊这车厢峡中?”李自成拉周四坐在一块石上,将几年来际遇说与他听。 原来几年前自成被曹文诏困于山⾕,眼见周四被一人追杀,自⾝难保,只得率人马拼死冲向⾕口。其时官军被那人威势所慑,心胆已怯。自成死命前突,苦斗半夜,方侥幸逃出⾕来。随后收拾残部,往寻 ![]() ![]() ![]() ![]() ![]() ![]() ![]() ![]() ![]() 周四听罢,低头想了一想,说道:“我⼊⾕时,见大队官军扎营在北,栈道上也有数千兵将把守。不知大哥有何脫⾝之计?”李自成环顾左右,叹了口气,招呼那青年道:“过儿,还不过来拜见你四叔。”那青年紧走几步,冲周四施礼道:“侄儿李过,拜见四叔。”李自成道:“孺子不教,怎不叩拜?”李过心中犹豫,不肯跪倒。李自成笑道:“你平素自恃勇力,但与你四叔相比,实是不值一哂。尔等凶蛮耝野,又怎及四弟天生神勇。”周四见李过微现怒容,笑道:“大哥这个侄儿器宇轩昂,我看⽇后定会大有出息。” 说话间又有二人走上前来,冲周四抱拳施礼。李自成手指其中一长脸大汉道:“这是我闯营的大天王。你二人⽇后要多多亲近。”那大汉拱手道:“在下⾼杰,幸识阁下。”周四见此人面带骄情,目中隐含异光,心中一沉:“适才大哥赞我,难道此人已生妒意?”拱手道:“小弟投于闯营,⽇后免不了要仰仗⾼兄。”⾼杰笑道:“阁下既是闯将兄弟,⾼某自当唯命是从。”李自成又笑指另一人道:“此乃我营中的智多星。你二人一文一武,李某虎翼已成。” 那人握住周四双手道:“兄弟冒死⼊⾕,⾜见患难之诚。君恩一见倾心, ![]() ![]() 李自成笑道:“四弟敦厚重义,人多愿 ![]() 李自成微皱眉头,问道:“四弟从⾕外来时,见官军士气如何?”周四道:“官军缺粮少饷,也已疲惫不堪。下面将士都盼着能分抢⾕中财物,这才勉強支撑。”李自成听了,低头沉昑。 周四见头上浓云密布,雷声隐隐,一场大雨将临,头摇道:“此⾕真是众人死地!确教人无计可施。”李自成斜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周四不解道:“大哥所笑为何?”李自成正⾊道:“大丈夫立业,三波九折,愈挫愈奋,始能有成。今困此⾕,乃我必受之难,若不如此,它⽇又怎能一飞冲天!”说罢傲视⾕外,神情 ![]() 周四微微点头,心道:“大哥折将损兵,已临绝地,犹有呑吐天地之志。这等百折不回的硬 ![]() 正说间,忽听坡下人声嘈杂,数千人持 ![]() ![]() ![]() ![]() ![]() ![]() 李自成环顾左右,见数十名头目神情古怪,无一人出言喝止哗变的喽罗,心道:“众皆丧胆,方生此变。我当以言辞说之,先稳住军心再说。”一喽罗看破他心思,喊道:“闯将惯会蛊惑人心,兄弟们快上前将他擒住!若信他说辞,大伙都要死无葬⾝之地了!”众人闻言,纷纷骂道:“我等便是信了他的鬼话,才弄到如此地步。他不顾兄弟们死活,咱可要自己找出路。”众人群情 ![]() 数十名头目本不肯负了闯将,这时见喽罗们面目狰狞,已动杀机,均知再不顺风转舵,立招杀⾝之祸,当即便有二十几名头目飞⾝窜⼊人群。余下几名头目与自成 ![]() 顾君恩被扭在人群当中,眼见众人 ![]() 李自成仍不回头,长叹一声道:“说得好,说得好!看来只有李某一人不识时务。”李过横刀护在自成⾝边,喝道:“我叔⽗率众起事,上阵冲杀在先,平素食无兼味,得金皆散与众人,有妇都分归部众。尔等负恩卖主,与禽兽何异!”众人见他声⾊俱厉,恼羞成怒,上百人⾼声怒骂,扑上前来。 却听周四道:“大哥适才所言,也不尽然。实则不识时务之人,并非大哥一个。”李自成点头道:“四弟自来与我福祸同心,愚兄岂能不知?”周四笑道:“我只当闯营兄弟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不想只是些贪生怕死之徒。此辈留在世间,已无作为。小弟将他们宰了,我兄弟再重立一个响当当的闯营。”大步上前,挥袖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人卷起,掷向人群当中。众人⾼声呼喊,齐向周四扑到。周四凝立不动,双掌平平推出。前面数十人只觉一股极古怪的大力袭来,⾝子竟陀螺般转个不停,转得几圈,便都晕头转向,抛刀跌倒。众人一惊,又即扑上,数千人同时涌至,犹如溃坝决堤,势不可挡。 周四连拍数掌,掌力前后相续,在⾝前划圈成网。众人扑到他 ![]() ![]() 周四趁机倒纵到李自成⾝边,挥掌打翻几人,吼道:“大哥快伏到我背上,我带你冲出⾕去!”李自成微一犹豫,便有数人抢到近前, ![]() ![]() ![]() 我出手若再留情,恐与大哥都要死在 ![]() 忽听一头目叫道:“大伙不杀了闯将,今⽇难逃一死!若让他占了形势,弟兄们更要被他整治得求死不能!”众人素知闯将恩威难测,手段极是狠辣,此时弃刃屈服,确是福祸难料,当下凶心又起,发疯般围住周、李二人。数千人同一心思,只想着将二人置于死地,方有生机。坡下上万名病弱之众,本已苟延残 ![]() 周四听四下里呼喊怒骂声不断,人人都好似凶魔附体,露出亢奋狠恶的神情,怒火霎时涌遍全⾝,大吼一声,两掌上下翻飞,顷刻间杀了闯营将士近百人。这些人被他或拍或按、或掐或点,更有的被他当场撕裂,死状惨不忍睹,尸体卧在泥⽔中,竟无一具四肢周全。众人愈斗愈怕,却谁也不敢停手,心知若不杀了这恶煞凶神,一旦被其慑住,随后更要死得惨绝无比。因此周四出手愈狠,众人愈是拼死向前。闯营将士向来剽悍顽強,只因困于绝地,方起了叛 ![]() ![]() 周四左遮右挡,勉強护住自成,每杀一人,心中便是一痛:“我 ![]() 李自成心中一凉,眼见⾝前⾎流尸横,众人仍围斗不休,知此番非但 ![]() ![]() 李自成怆然一笑,点指众人道:“众位俱是自成手⾜,今⽇相残,令自成痛⼊肝肠。众位与我征战多年,只为求得富贵,自成不能遂众兄弟心愿,反累兄弟们受尽苦难,此罪非轻。”说罢一揖到地,状极惶愧。 一头目喊道:“大伙不要听他巧辞,否则都要⼊其彀中。事已至此,只有杀了他才有出路!”李自成闻言,怒视那头目道:“我为营中之长,今横心就死,难道不能与兄弟们说上最后一句么!”众人见他切齿怒目,凛凛生威,都慌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目光相对。那头目也生怯意,说道:“闯将威重,兄弟们向来不敢违逆,但今⽇迫于无奈,不得不如此。闯将有什么话,只管讲来,兄弟们心中自有计较。” 李自成苦苦一笑,仰天叹道:“众人 ![]() 众人相顾茫然。有几人喊道:“这等子虚乌有之事,如何验证?莫非闯将又有诈谋?”李自成深昅了口气,似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哪位兄弟⾝上有铜钱,请拿出三枚。”一喽罗从怀中取出三枚铜钱,抛了过来。李自成拾起铜钱,看了一看,说道:“这三枚铜钱,一面都写了‘万历通宝’四字。自成向天抛上三次,若每次落地时此四字皆在上面,便是自成命主大贵,气数未尽。众位便当与我同心同德,共度危难。若其间有一枚不见此四字,即是上天绝我,自成立时横刀自刎,不劳兄弟们动手。”周四急道:“大哥,这如何使得?”李自成強自一笑道:“乞命于天,死无怨尤,总強似被众兄弟所杀。”周四道:“既是如此,小弟代你抛此铜钱。”他武功已⼊化境,自信手上稍做把戏,抛钱必能随心顺愿。众人知他武功⾼极,又恨又惧,异口同声地道:“若让此人代劳,我等都不信服!”一时又 ![]() 李自成喝住众人,说道:“生死有命,此钱当然由我来抛。”说着褪下青衫,铺在泥地上,眼望头顶浓云如墨,地暗天昏,大笑道:“天命有归,岂是人力?”大笑声中,三枚铜钱出手,⾼⾼抛向空中。周遭数千双眼睛齐齐望向这三枚铜钱,看着它从上到下,落在青衫之上,人人屏息凝神,死盯住地下尺余方圆,面上渐渐露出又是惊愕,又是困惑的神情。原来这三枚铜币落地,上面都现出“万历通宝”四字。 李自成抛出铜钱,便即闭上双目,待听四周鸦雀无声,忙睁开眼观看。一望之下,心头也是一震:“难道上天果不负我,李某⽇后当为人主?”俯⾝拾起铜钱,手上颤抖,不敢再次抛出。周四也甚惊讶,抬头望天,眉头微微皱起。 众人愕然半晌,这才魂魄归窍,喊道:“再来抛过!再来抛过!”李自成势成骑虎,只得横下心来,抛钱赌命。这一回他心生怯意,铜钱只抛过头顶,便纷纷落下,眼见两枚铜钱落地后都现出“万历通宝”四字,另一枚却滴溜 ![]() 李自成见众人神情畏葸,知二番又得侥幸,嘘了口气道:“自成大命已然昭彰。兄弟们何苦相 ![]() ![]() 周四在一旁眉头紧蹙,寻思:“难道天与人归,李大哥果能成帝王之业?若是如此,我岂不要永居其下?”他虽生妒意,却知此时正是平 ![]() ![]() 李自成难测其心,拾起铜钱,暗暗合计:“四弟让我抛得⾼些,只怕居心不善。我反其言而行,最后赌上一赌。”手心一弹,三枚铜币只飞离手掌半尺多⾼,便向下坠落。周四本待铜钱飞在⾼处,暗以指上劲力 ![]() ![]() ![]() 众人见几枚铜币在空中颠来倒去,仿佛被托住了一般,只疑有鬼神在里面作怪。及见三枚铜币分了先后,一个个落在地上,都现出“万历通宝”四字,更惊得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顾君恩见机极快,跪在泥⽔中,喊道:“闯将洪福齐天,我等愿肝脑涂地,效⽝马之劳!”他这么一喊,众人都不知所措。许多人不由自主地随他跪倒,余者略微迟疑,也屈膝于地,随声附和道:“愿与闯将赴汤蹈火,共图大业!”霎时间満场跪了黑庒庒一片,只有周四立在李自成⾝旁。 李自成绝处逢生,突然放声大哭。众人面面相觑,惶然不解。顾君恩叫人开解绑绳,跑上前来道:“闯将合为主人,众兄弟无不敬服,何故伤悲?”说着冲李自成连使眼⾊。李自成以袖拭去泪⽔,俯⾝抱起一具尸体,哀声道:“使众兄弟陷于不义,皆自成之过。今⽇无端死了这多兄弟,自成愧羞难当,百⾝莫赎。”说罢跪在地上,冲周遭上百具尸体叩下头去。 众人虽被问卜之事慑住,心下却惴惴不安,深恐闯将记恶报复。及见闯将泪流満面,自承其过,均被其仁德所感,齐将兵刃掷在地上,呼喊道:“闯将威德无边,我等誓死效忠,永不相负!”众人前时呼喊,多迫于无奈,不免有些口是心非,这时畏威服德,才是发自肺腑。李自成知众心已然归附,起⾝道:“兄弟们快快请起,自成另有话讲。”众人纷纷站起, ![]() ![]() 几名头目急不可耐地道:“莫非闯将已有奇谋?”李自成微微一笑道:“只要兄弟们听我约束,出⾕不难。”众人如渴遇泉,呼昅都耝重起来,死死盯住自成,只恐漏听半句。李自成向坡下瞟了一眼,说道:“众位要想求生,便先将 ![]() ![]() 众人听此言有理,凶 ![]() ![]() ![]() ![]() ![]() 周四听坡下传来妇哭婴啼之声,阵阵凄人肺腑,心下黯然:“李大哥如此行事,教人不寒而栗。我伴其左右,也不知是福是祸?”他适才见自成抛钱⾼不逾尺,分明是对己生疑,心下已有悔意,这时见坡下⾎影刀光,众人杀亲害故,形如狗彘,更感凄然,随即想到:“我 ![]() ![]() ![]() 周四点头道:“大哥杀了营中老幼,去了许多累赘,若真能走出栈道,倒也不难脫⾝。只是官军围了多⽇,又怎能允你归降?” 李自成笑道:“秦、晋、鲁、豫反营无数,陈奇瑜剿不胜剿。他之所以在此围困数⽇,只因手下将士贪我⾕中财物。我命兄弟们将财物聚在一处,着人暗下送给他营中将士。众将得了金银,心愿已遂,必在陈奇瑜面前百般说辞,允我带队归降。那时我见机行事,诓骗陈贼不难。”周四拍手道:“大哥诈谋,端的⾼妙!思来只张献忠一人可比。”李自成冷笑道:“献忠兵強马壮,此时我也奈何他不得。总有一⽇,教他屈膝脚下,不敢仰视。”周四恨声道:”我再见他时,倒要看他手下有什么骄兵悍将!” 二人正说间,众人已杀了妇幼家眷,携金带宝地拥上坡来。李自成命众人将财物聚在一处,随即唤过两个能说会道的头目,向二人耳语一番。两名头目频频点头,各自解下 ![]() 周四知这数人必是去⾕外买通诸将,不觉担心起来。李自成虽也忐忑不安,却不露半点声⾊,与众头目说了些闲话后,便下坡去四处察看。直至傍晚时分,出⾕的数人方才返回。李自成询问那两名头目许久,面上露出笑容。众人不便相问,却知必是有了转机。顾君恩上前与自成窃窃私语,⾼杰则讪讪地坐在一棵树下,若有所思。 众人在⾕中又等了几⽇,这一⽇清晨,⾕外忽奔⼊一小队官军。李自成闻报,额手称庆,快步往坡下 ![]() 李自成诚惶诚恐,跪在这人马前道:“罪民李自成,有劳将军动问。”那军官斜眼瞟了瞟他,冷笑道:“老子在⾕外守了多⽇,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也是这副熊样。”李自成忙叩首道:“自成聚众作 ![]() 李自成目送官军远去,神⾊忽凝重起来,冲顾君恩道:“你去告诉老回回,让他率营中兄弟与我一道出⾕,我营在前,他营在后,万不可随生事端,坏我大事。”顾君恩迈步便走,李自成又唤住他道:“你见到他时,教他将所掠金银分做两份,一份抬出⾕去,见到官军便一并送上;另一份散给营中兄弟,命他们蔵在怀中。一旦出了栈道,便将怀中金银抛在道上,切不可贪金误事。”顾君恩答应一声,向⾕西一片荒坡走去。 李自成将残众召在一处,随即走上一座土坡,朗声道:“今⽇诈降,事关重大,兄弟们俱要听我号令。出⾕时弃了兵刃,各队只命几人⾝蔵短刃便是。”众人见他神情冷峻,知此番出⾕诈降,实⼲系生死,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李自成又嘱咐众人几句,侧目望向周四,含笑道:“此番能否脫险,成败全在你我兄弟。愚兄冒昧,想请四弟暂为我牵马执辔如何?”周四笑道:“小弟乃大哥营中一卒,自当效力于鞍前马后。”李自成哈哈一笑道:“四弟以不赀之躯,而临不测之险,确有英雄之概!便只怕我闯营⽔浅,难养真龙。”便在这时,忽见西面奔来几匹战马。周四移目观瞧,见顾君恩与一条大汉并马而来。那大汉秃头肥颈,丰面巨口,⾝材肥胖,乍一看去,倒像是庙中供的大肚罗汉,善目慈眉,乐乐呵呵,面相极是随和。周四心道:“众人大多耝野横蛮,面目可憎。这人笑口常开,不露锋芒,不知是何等人物。” 那大汉奔到近前,跳下马来,拉住李自成道:“闯将出此奇谋,兄弟们都觉大可一试。不过⾕外有不测之渊,凶吉未卜,闯将此去可有把握?”李自成笑拍其肩道:“守应兄只管放心,小弟自有计较。”那大汉咧嘴一笑道:“有闯将这句话,咱便放心了。只要闯将神机妙算,我手下三万多兄弟,都可听你差遣。”原来这大汉正是绰号老回回的陕西人马守应。 李自成笑道:“守应兄只须按小弟所言约束手下,到时依令而行便可。”马守应连连点头,似对自成颇为敬服。李自成又向他低声 ![]() ![]() ![]() 李自成望其背影道:“当年闯王便道老回回心诚 ![]() ![]() ![]() ![]() 众人抛刀弃剑,随在自成马后。上万人缓缓走出⾕口,老回回一营人马也从西坡上跟来。两营将士难料凶吉,心情不免沉重,远望之下,数万人卸甲丢盔,⾐袍不整,当真是无路求生的败将残兵。周四牵马前行,渐渐来到栈道前面的几处隘口。众官军见贼人出⾕,不敢稍怠,执 ![]() 李自成向坡上望了一望,催马上坡。周四手拽丝缰,头前引路。上坡之后,那军官带人围了过来,在二人⾝上搜了一搜,说道:“总督大人在栈道上恭候大驾。这便请吧。”命数名官军押了周、李二人,向栈道走去。众人在栈道上行了一程,忽见前面旗幡招展, ![]() 李自成见了这等阵势,忽然惊慌起来,竟尔屈膝跪倒,磕下头去。押送的军校一怔之间,都哄堂大笑。那军官踢了李自成一脚,骂道:“贼骨头!你要早些如此,弟兄们何苦受这份活罪!”李自成连着磕了几个响头,起⾝走出几步,又跪倒在地,叩头不止。押送的军校乐不可支,就此停了脚步,留在原地。周四牵马随在自成⾝后,见他每向前走出几步,便以头碰地,心中一阵难过:“我空有一⾝本领,却眼睁睁看着大哥自辱。此事若传于天下,⽇后当以何面目示人?”耳听 ![]() ![]() ![]() 二人与官军相距⾜有数十丈远,李自成一路磕去,未至中途,已然额破发散,污⾎満面,一张脸上再也难辨本来面目,只有一双眸子仍是神光湛湛,慑人心胆。周四看在眼中,暗想:“李大哥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亦能为常人所不能为,每到非常之时,便有非常之举,其心之难测,如海捞针。我伴其左右,须时时留心才是。” 二人来到切近,李自成忽现惊慌,伏地膝行,爬到一名骑⽩马的将军面前,叩首道:“罪逆自成,屡犯尊严,今束伏于道,即请就诛。”说罢一动不动,瑟缩如鼠。那将军冷笑道:”素闻闯将⾜智多谋,今⽇屈伏马前,不知何故?”李自成头不敢抬,満面愧羞道:“自成不知天命,妄作胡为。蒙将军威德所招,不敢不提头来献。”那将军哈哈大笑,遍视诸将道:“本督当年数困此贼,均未得擒,此番诸公用命,方遂我愿。”众将齐声呼道:“卑职等只效微劳,若非总督大人威重令行,三军服命,断不能奏此大功!” 原来,这人正是总督五省兵马的兵部右侍郞陈奇瑜。他自率兵围困峡⾕以来,⽇久无功,将士俱有怨言,加之粮饷无续,恶疾弥漫,各营疲病不堪,军心浮动。偏这时李自成遣人出⾕,重金卑词贿赂诸将,表明降意。诸将得金,心愿已遂,便在奇瑜面前鼓动招降。奇瑜无奈,只得下令招抚,并亲上栈道察视群贼,心却甚疑之。及见自成只带一喽罗来见,一步一跪,诚惶诚恐,疑心不觉去了小半。他生 ![]() 一将见周四牵马立在自成⾝后,仰面望天,神情漠然,怒道:“兀那贼人!总督大人面前,还敢逞 ![]() 众人见周四屈膝不动,毫无异状,均感诧异。那将莫名其妙,将鞭杆掷在周四背上,喝道:”先将这两个贼人绑了!”两旁军校上前,将周、李二人紧紧绑缚。陈奇瑜道:“你⾕中尚有多少贼人?”李自成垂头丧气地道:“⾕中原有八万多弟兄,近被将军困住,绝粮多⽇,只剩下四万人马,且多病弱难支。望将军容其来归,苟延其命。”陈奇瑜死盯住李自成,突然厉声道:“本督剿寇有年,所遇狡贼无数,岂能不识你这诈降之计!”李自成沮丧道:“自成兵败至此,将军无须相戏。”陈奇瑜喝道:“你行此小儿之计,安敢污我相戏!”李自成神⾊不变,长叹一声道:“早知将军如此,自成又何必自辱来降?倒不如与兄弟们困死⾕中,全我闯营之名。”陈奇瑜冷笑道:“都道闯将伪诈无诚,十言九虚。今⽇一见,果是奷人之雄, ![]() ![]() 李自成抬起头来,凛然道:“自成归降将军,只因顾念⾕中数万条 ![]() ![]() 过不多时,一将打马奔回道:“几万贼人已被押上栈道,着人严加看管。未得总督将令,不敢带到此间。”陈奇瑜道:“群贼究竟如何?”那将道:“贼悍 ![]() ![]() 喽罗们见状,无不心惊胆战。那将又挥刀砍翻数人,兀自不休。喽罗们惶惶后退,抱头蔵 ![]() 陈奇瑜喝住那将,正要开口时,却见数名军校抬了十几包金银贵器,押着一人走来。一军官禀道:“贼人所掠财物俱已 ![]() ![]() 老回回奋力挣扎,大叫道:“闯将!我早说陈奇瑜 ![]() ![]() 陈奇瑜闻言,心中一动:“此贼所言不差。我若下令屠戮,别贼必不敢降,围剿之计恐难有成。”当下喝令军校住手,催马来到李自成面前,说道:“当年曹孟德一代奷雄,尚不杀降。本督统仁义之师,岂能做此愚浅之事?今上仁民爱物,虽见天下人心汹汹,纷扰不定,仍视尔等为 ![]() 陈奇瑜听在耳中,极为受用,朗声笑道:“尔等既有悔过之意,俱可给票免死。归乡后只须有免死票牒,官府必不追究。”群贼佯做 ![]() 陈奇瑜疑心尽去,只思遣贼反籍,随命军卒将数十名头目绑缚一处,着人严加看管,余贼五十人一队,派两名军卒监押,便要传令走出栈道。一将觉得不妥,上前道:“贼五十人一队,数倍于押送军卒,恐生它变。”陈奇瑜笑道:“我带大队人马押数十名贼首先行,在栈道口等候。群贼无主,如何生事?况主营在前,占住出山要道,群贼即便心怀不轨,也走脫不得。”那将不再多言,拱手退下。 陈奇瑜眼见贼人已分成数队,个个束手而立,不敢稍动,当下引大队人马先行,命几将在后监押贼人出⾕。李自成等数十名头目跟在陈奇瑜马后,四周有上百名军卒执刃 ![]() 陈奇瑜率队前行,少时走出栈道。李自成一出栈道,便左右张望,查看四周地势。老回回等人又喜又怕,目光都向李自成脸上投来。周四杂在人群当中,本想暗下开解众人绑绳,怎奈左近官军监守严密,不容他稍做手脚。李自成见状,连忙递来眼⾊,示意周四暂不动手。 陈奇瑜马鞭一指,命人马一字排开,守住栈道口,另于南面一处坡上布下五百名弓箭手,张弓搭箭,以备不测。须臾,几股贼人慢慢出了栈道,向 ![]() 众将初时并不介意,及见贼人愈出愈多,在栈道口开阔之地散 ![]() ![]() 陈奇瑜立马观望,见贼人走出栈道后驯 ![]() ![]() 众喽罗听闯将呼喊,哄然大 ![]() ![]() ![]() 周四大笑一声,突然崩断绑绳,反手夺过一军校手中大 ![]() ![]() ![]() 李自成慌忙跳上其背道:“四弟务要将各位头领一并带出。”周四抡 ![]() ![]() ![]() ![]() ![]() ![]() ![]() 周四见四下里人嘲涌动,官军如狼似虎,将一⼲人围得风雨不透,喊杀声此起彼伏,周遭又不知聚拢了多少人马,当下大吼一声,拚死向西冲来,一条 ![]() 李自成在他背上急呼道:“四弟慢行,莫负众位兄弟!”周四停步回望,见老回回等人已被官军层层围住,冲杀不出,心中一急,又返⾝杀回。猛听李自成大叫一声,左腿上鲜⾎涌出,已中了一 ![]() ![]() ![]() 官军们狂呼 ![]() ![]() ![]() ![]() ![]() ![]() ![]() 周四在 ![]() ![]() ![]() ![]() ![]() 陈奇瑜指挥大军追赶西窜之众,数员部将各催本部人马,分做东北南三股,似铺开一张大网,疾风般从后兜上。众人抱头鼠窜,如鸟兽散,一些老弱病残情知无法走脫,各从怀里掏出金银,胡 ![]() 官军围追堵截,眼见金银遍地,都缓下脚步,争抢着拾取。众将已得重贿,本不愿舍命杀贼,只挥鞭喝呼,并不催队急进。兵士们断饷有⽇,见宝分外眼红,一心只想得些实惠,哪还有心冲突杀贼?几队人马眨眼间搅在一块,众人抛刀弃马,如蝇逐臭,在泥⽔中滚做一团。闯将部众得隙,大多窜⼊西边山坳,没了踪影。 陈奇瑜恼羞成怒,⾼声喝道:“有拾金者立斩!”⾝旁掌刑的军校纵马奔去,挥刀杀了数十名夺金的兵卒。众官军见状,连忙揣金蔵宝,四散奔逃。一⼲精锐之旅,转眼化做乌合。 陈奇瑜懊丧已极,怒吼道:“今⽇不将数名贼首碎尸万段,难消我恨!”令一传出,三军非但无人踊跃,反而纷纷后退,向群贼弃宝之地扑去。陈奇瑜怒火満腔,大喝道:“能杀一贼首者,赏金千两,官升五级!若斩逆贼闯将,立授副将之职!”重赏之下,确有勇夫,四员牙将引本部三千马队,向李自成等人冲来。余众顾及小利,仍旧不避驱打,扑抢地上财物。周四冲杀半天,觉出官军攻势锐减,正自 ![]() ![]() 李自成惊慌失措,从周四背上跳下,哀呼道:“李某徒施巧计,不想仍死于 ![]() ![]() ![]() ![]() ![]() 这一变突如其来,队前官军着实吃惊不小。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周四已然纵起,如出膛流弹,越过飞在空中的几人,闪电般连刺数 ![]() ![]() ![]() ![]() 周四一条 ![]() ![]() ![]() ![]() ![]() 便在这时,官军大股骑兵又整队扑了上来。这数千马队乃是陈奇瑜军中精悍之旅,随其纵横五省,所向披靡。陈奇瑜立马⾼处,见数十名贼首所剩无几,传令东西两面马队岿然不动,只命南北两股铁骑相向疾驰。李自成等人见两股马队如黑云庒来,登时 ![]() 周四⾼声道:“众位休慌,快将我所束战马聚在一处,驱之向西突围。”几人恍然大悟,连忙奔了过去,将上百匹战马赶在一处。周四笑道:“此法是我当年从张献忠处学得,不知能否管用?各位驱马向西,千万不要理会南北两面冲来的马队,一旦奔到官军近前,便混⼊马群之中, ![]() 南北两面官军见对方西窜,疾往拦截,两下里如风似电,倏忽间距几人不过数丈远近。李自成等人心摧胆裂,势头登缓。周四大喝道:“不要理睬贼兵,快快打马向前!” 几人惊恐万状,拼命打马催进。待南北官军赶至,周四已当先冲⼊西面官军马队之中,回⾝吼道:“快躲⼊马群,用刀砍马!”李自成等人窜⼊马群,胡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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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船吹笛雨潇胭脂结杨家将续小五义寻秦记续济公传血鹦鹉血薇雪山飞狐薛刚反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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