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世明言是冯梦龙创作的完结历史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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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蜜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喻世明言 作者:冯梦龙 | 书号:10230 时间:2017/3/27 字数:163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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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信之一死救全家 ⽩发苏堤老妪,不知生长何年。相随宝驾共南迁,往事能言旧汴。前度君王游幸,一时询旧凄然。鱼羹妙制味犹鲜,双手擎来奉献。 话说大宋乾道淳熙年间,孝宗皇帝登极,奉⾼宗为太上皇。那时金邦和好,四郊安静,偃武修文,与民同乐。孝宗皇帝时常奉着太上乘龙舟来西湖玩赏。湖上做买卖的,一无所噤,所以小民多有乘着圣驾出游,赶趁生意。只卖酒的也不止百十家。 且说有个酒家婆姓宋,排行第五,唤做宋五嫂。原是东京人氏,造得好鲜鱼羹,京中最是有名的。建炎中随驾南渡,如今也侨寓苏堤赶趁。一⽇太上游湖,泊船苏堤之下,闻得有东京人语音。遣內官召来,乃一年老婆婆。有老太监认得他是汴京樊楼下住的宋五嫂,善煮鱼羹,奏知太上。太上题起旧事,凄然伤感,命制鱼羹来献。太上尝之,果然鲜美,即赐金钱一百文。此事一时传遍了临安府,王孙公子,富家巨室,人人来买宋五嫂鱼羹吃。那老妪因此遂成巨富。有诗为证:一碗鱼羹值几钱?旧京遗制动天颜。 时人倍价来争市,半买君恩半买鲜。 又一⽇,御舟经过断桥。太上舍舟闲步,看见一酒肆精雅,坐启內设个素屏风,屏风上写《风⼊松》词一首,词云:一舂常费买花钱,⽇⽇醉湖边。⽟骢惯识西湖路,骄嘶过、沽酒楼前。红杏香中歌舞,绿杨影里秋千。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庒鬓云偏。画船载得舂归去,余情付、湖⽔湖烟。明⽇重移残酒,来寻陌上花钿。 太上览毕,再三称赏,问酒保此词何人所作。酒保答言:“此乃太生学于国宝醉中所题。”太上笑道:“此词虽然做得好,但末句‘重移残酒’,不免带寒酸之气。”因索笔就屏上改云:“明⽇重扶残醉。”即⽇宣召于国宝见驾,钦赐翰林待诏。那酒家屏风上添了御笔,游人争来观看,因而饮洒,其家亦致大富。后人有诗,单道于国宝际遇太上之事,诗曰:素屏风上醉题词,不道君王盼睐奇。 若问姓名谁上达?酒家即是魏无知。 又有诗赞那酒家云: 御笔亲删墨未⼲,満城闻说尽争看。 一般酒肆偏腾涌,始信皇家雨露宽。 那时南宋承平之际,无意中受了朝廷恩泽的不知多少。同时又有文武全才,出名豪侠,不得际会风云,被小人诬陷, ![]() 时来风送滕王阁,运退雷轰荐福碑。 话说乾道年间,严州遂安县有个富家,姓汪,名孚,字师中,曾登乡荐,有财有势,专一武断乡曲,把持官府,为一乡之豪霸。因杀死人命,遇了对头,将汪孚问配吉 ![]() 他又夤缘魏国公张浚,假以募兵报效为由,得脫罪籍回家,益治资产,复致大富。 他有个嫡亲兄弟汪⾰,字信之,是个文武全才。从幼只在哥哥⾝边居住,因与哥哥汪孚酒中争论一句问绐彆口气只⾝径走出门,口里说道:“不致千金,誓不还乡!”⾝边只带得一把雨伞,并无财物,思想:“那里去好?我闻得人说,淮庆一路有耕冶可业,甚好经营。且到彼地,再作道理。”只是没有盘 ![]() ![]() ![]() ![]() ![]() 不一⽇,渡了扬子江。一路相度地势,直至安庆府。过了宿松,又行三十里,地名⿇地坡。看见荒山无数,只有破古庙一所,绝无人居,山上都是炭材。汪⾰道:“此处若起个铁冶,炭又方便,⾜可擅一方之利。”于是将古庙为家,在外纠合无籍之徒,因山作炭,卖炭买铁,就起个铁冶。铸成铁器,出市发卖。所用之人,各有职掌,恩威并著,无不钦服。 数年之间,发个大家事起来。遣人到严州取了 ![]() ![]() ![]() ![]() 话分两头。却说江淮宣抚使皇甫倜,为人宽厚,颇得士心。招致四方豪杰,就中选骁勇的,厚其资粮,朝夕训练,号为“忠义军”宰相汤思退忌其威名,要将此缺替与门生刘光祖。乃明令心腹御史,劾奏皇甫倜糜费钱粮,招致无赖凶徒,不战不征,徒为他⽇地方之害。朝廷将皇甫倜⾰职,就用了刘光祖代之。那刘光祖为人又畏懦,又刻薄,专一阿奉宰相,乃悉反皇甫倜之所为,将忠义军散遣归田,不许占住地方生事。可惜皇甫倜几年精力,训练成军,今⽇一朝而散。这些军士,也有归乡的,也有结伙走绿林中道路的。 就中单表二人,程彪、程虎,荆州人氏。弟兄两个,都学得一⾝好武艺,被刘光祖一时驱逐,平⽇有的请受都花消了,无可存活,思想投奔谁好。猛然想起洪教头洪恭,今住在太湖县南门仓巷口,开个茶坊。他也曾做军校,昔年相处得好,今⽇何不去奔他,共他商议资⾝之策。二人收拾行李,一径来太湖县寻取洪恭。洪恭恰好在茶坊中,相见了,各叙寒温,二人道其来意。洪恭自思家中蜗窄,难以相容。当晚杀 ![]() 次⽇,洪恭又请二人到家中早饭,取出一封书信,说道:“多承二位远来,本当留住几时,争奈家贫待慢。今指引到一个去处,管取情投意合,有个小小富贵。”二人谢别而行,将书札看时,上面写道:“此书送至宿松县⿇地坡汪信之十二爷开拆”二人依言来到⿇地坡,见了汪⾰,将洪恭书札呈上。 汪⾰拆开看时,上写道: 侍生洪恭再拜,字达信之十二爷阁下:自别台颜,时切想念。兹有程彪、程虎兄弟,武艺超群,向隶籍忠义军。今为新统帅散遣不用,特奉荐至府,乞留为馆宾,令郞必得其资益。外敝县有湖 ![]() 汪⾰看毕大喜,即唤儿子汪世雄出来相见。置酒款待,打扫房屋安歇。自此程彪、程虎住在汪家,朝夕与汪世雄演习弓马,点拨 ![]() ![]() 不觉三月有余,汪⾰有事 ![]() ![]() ![]() ![]() ![]() ![]() ![]() 却说汪⾰到了临安府,⼲事已毕。朝中讹传金虏败盟,诏议战守之策。汪⾰投匦上书,极言向来和议之非。且云:“家国虽安,忘战必危。江淮乃东南重地,散遣忠义军,最为非策。”末又云:“臣虽不之,愿倡率两淮忠勇,为家国前驱,恢复中原,以报积世之仇,方表微臣之志。”天子览奏,下枢密院会议。这枢密院官都是怕事的,只晓得临渴掘井,那会得未焚徙薪?况且布⾐上书,谁肯破格荐引?又未知金鞑子真个杀来也不,且不覆奏,只将温言好语,款留汪⾰在本府候用。汪⾰因此逗留临安,急切未回。正是: 将相无人国內虚,布⾐有志枉嗟吁。 ⻩金散尽貂裘敝,悔向咸 ![]() 话分两头,再说程彪、程虎二人住在汪家,将及一载, ![]() 二人见银两不多,大失所望。口虽不语,心下想道:“洪教头说得汪家⽗子万分轻财好义,许我个小富贵。特特而来,淹留一载,只这般赍发起⾝,比着忠义军中请受,也争不多。 早知如此,何不就汪⾰在家时,即便相辞,也少不得助些盘费。如今汪⾰又不回来, ![]() 只得怏怏而别。临行时,与汪世雄讨封回书与洪教头。汪世雄文理不甚通透,便将⽗亲先前写下这封书,递与二程,托他致意,二程收了。汪世雄又送一程,方才转去。 当⽇二程走得困乏,到晚寻店歇宿,沽酒对酌,各出怨望之语。程虎道:“汪世雄不是个三岁孩儿,难道百十贯钱钞,做不得主?直恁装穷推故,将人小觑!”程彪道:“那孩子虽然轻薄,也还有些面情。可恨汪⾰特地相留,不将人为意,数月之间,书信也不寄一个。只说待他回家奉送,难道十年不回,也等他十年?”程虎道:“那些倚着财势,横行乡曲,原不是什么轻财好客的孟尝君。只看他老子出外,儿子就支不动钱钞,便是小家样子。”程彪道:“那洪教头也不识人,难道别没个相识,偏荐到这三家村去处?” 二个一递一句,说了半夜,吃得有八九分酒了。程虎道:“汪⾰寄与洪教头书,书中不知写甚言语,何不折来一看?”程彪真个开解包裹,将书取出, ![]() ![]() 有负⽔意,惭愧,惭愧! 书尾又写细字一行,云: 别谕俟从临安回即得践约,计期当在秋凉矣。 ⾰再拜。 程虎看罢,大怒道:“你是个富家,特地投奔你一场,便多将金帛结识我们,久后也有相逢处。又不是雇工代役,算甚⽇子久近!却说道 ![]() 程虎道:“也说得是。”当夜安歇无话。 次早起⾝,又行了一⽇,第三⽇赶到太湖县,见了洪教头。洪恭在茶坊內坐下,各叙寒温。原来洪恭向来娶下个小老婆,唤做细姨,最是帮家做活,看蚕织绢,不辞辛苦,洪恭十分宠爱。只是一件,那妇人是勤苦作家的人,⽔也不舍得一杯与人吃的。前次程彪、程虎兄弟来时,洪恭虽然送在庵院安歇,却费了他朝暮两餐,被那妇人絮叨了好几⽇。今番二程又来,洪恭不敢延款了,又乏钱相赠;家中存得几匹好绢,洪恭要赠与二程。料是细姨不肯,自到房中,取了四匹,揣在怀里。刚出房门,被细姨撞见,拦住道:“老无知,你将这绢往那里去?”洪恭遮掩不过,只得央道:“程家兄弟,是我好朋友。今⽇远来别我还乡,无物表情。你只当权借这绢与我,休得违拗。”细姨道:“娘老千辛万苦织成这绢,不把来⽩送与人的。你自家有绢,自家做人情,莫要⼲涉娘老。” 洪恭又道:“他好意远来看我,酒也不留他吃三杯了,这四匹绢怎省得?我的娘,好歹让我做主这一遭儿,待送他转⾝,我自来陪你的礼。”说罢就走。 细姨扯住衫袖,道:“你说他远来,有甚好意?前番⽩⽩里吃了两顿,今番又做指望。这几匹绢,娘老自家也不舍得做⾐服穿。他有甚亲情往来,却要送他?他要绢时,只教他自与娘老取讨。”洪恭见小老婆执意不肯,又怕二程等久,只得发个狠,洒脫袖子,径奔出茶坊来。惹得细姨喉急,发起话来道:“什么没廉聇的光 ![]() 各人要达时务便好,我们开茶坊的人家,有甚大出产?常言道:‘贴人不富自家穷。’有我们这样老无知老禽兽,不守本分,惯一招引闲神野鬼,上门闹炒!看你没饭在锅里时节,有那个好朋友,把一斗五升来资助你?”故意走到屏风背后,千禽兽万禽兽的骂。 原来细姨在內争论时,二程一句句都听得了,心中十分焦燥。又听得后来骂詈,好没意思,不等洪恭作别,取了包裹便走。洪恭随后赶来,说道:“小妾因两⽇有些反目,故此言语不顺,二位休得计较。这耝绢四匹,权折一饭之敬,休嫌微鲜。”程彪、程虎那里肯受,抵死推辞。洪恭只得取绢自回。细姨见有了绢,方之住口。正是: 从来 ![]() ![]() 剥尽老公面⽪,恶断朋友亲戚。 大抵妇人家勤俭惜财,固是美事,也要通乎人情。比如细姨一味悭吝,不存丈夫体面。他自躲在房室之內,做男子的免不得出外,如何做人?为此恩变为仇,招非揽祸,往往有之。所以古人说得好,道是:“ ![]() 闲话休题。再说程彪、程虎二人,初意来见洪教头,指望照前款留,他便细诉心腹,再求他荐到个好去处,又作道理。不期反受了一场辱骂,思量没处出气。所带汪⾰回书未投,想起:“书中有别谕候秋凉践约等话,不知何事?心里正恨汪⾰,何不陷他谋叛之情,两处气都出了?好计,好计!只一件,这书上原无实证,难以出首,除非如此如此。”二人离了太湖县,行至江州,在城外觅个旅店,安放行李。 次⽇,弟兄两个改换⾐装,到宣抚司衙门前踅了一回。回来吃了早饭,说道:“多时不曾上浔 ![]() 两个锁上房门,带了些散碎银两,径到浔 ![]() 张光头道:“闻知二位在安庆汪家做教师,甚好际遇!”程彪道:“什么际遇!几乎弄出大事来!”便附耳低言道:“汪⾰久霸一乡,渐有谋叛之意。从我学弓马战阵,庄客数千,都教演精 ![]() 次⽇,张光头将此事密密的禀知宣抚使刘光祖。光祖即捕二程兄弟置狱,取其口词,并汪⾰覆洪恭书札,密地飞报枢密府。枢密府官大惊,商量道:“汪⾰见在本府候用,何不擒来鞫问?”差人去拿汪⾰时,汪⾰已自走了。原来汪⾰素 ![]() 却说洪恭在太湖县广有耳目,闻风先已逃避无获。只有汪⾰家私浩大,一时难走。此时宿松县令正缺,只有县尉姓何名能,是他权樱奉了郡檄,点起士兵二百余人,望⿇地进发。行未十里,何县尉在马上思量道:“闻得汪家⽗子骁勇,更兼冶户鱼户,不下千余。我这一去可不枉送了 ![]() ![]() ![]() ![]() 次早,王立抓扎停当,便去催促郭择起⾝。又向郭择道:“郡中捕贼文书,须要带去。汪⾰这厮,来便来,不来时,小人带着都监一条⿇绳扣他颈⽪。王法无亲,那怕他走上天去!” 郭择早有三分不乐,便道:“文书虽带在此,一时不可说破,还要相机而行。”王立定要讨文书来看,郭择只得与他看了。 王立便要拿起,却是郭择不肯,自己收过,蔵在袖里。当⽇郭择和王立都骑了马,手下跟随的,不上二十个人,离了郡城,望宿松而进。 却说汪⾰自临安回家,已知枢密院行文消息,正不知这场是非从何而起。却也自恃没有反叛实迹,跟脚牢实,放心得下。前番何县尉领兵来捕,虽不曾到⿇地,已自备细知道。 这番如何不打探消息?闻知郡中又差郭都监来,带不満二十人,只怕是 ![]() 却说世雄 ![]() 为今之计,不若 ![]() 再说郭择到了⿇地,径至汪⾰门首。汪⾰早在门外 ![]() ![]() 一时间备下三席大酒:郭择客位一席,汪⾰主位相陪一席,王立另自一席。余从満盘⾁,大瓮酒,尽他醉 ![]() 汪⾰见 ![]() 只管斟着大觥相劝,自巳牌至申牌时分,席还不散。 郭择见天⾊将晚,恐怕他留宿,决意起⾝,说道:“适郭某所言,出于至诚,并无半字相欺。从与不从,早早裁决,休得两相担误。”汪⾰带着半醉,唤郭择的表字道:“希颜是我故人,敢不吐露心腹。某无辜受谤,不知所由。今即 ![]() ![]() ![]() 原来汪世雄率领壮丁,正伏在壁后。听得此语,即时跃出,将郭择一索捆番,骂道:“吾⽗与你何等 ![]() ![]() ![]() 却说炭山都是村农怕事,闻说汪家造反,一个个都向深山中蔵躲。只有冶坊中大半是无赖之徒,一呼而集,约有三百余人。都到庄上,杀牛宰马,权做赏军。庄上原有骏马三匹,⽇行数百里,价值千金。那马都有名⾊,叫做:惺惺骝,小骢骒,番婆子。 又平⽇结识得四个好汉,都是胆勇过人的,那四个:龚四八,董三,董四,钱四二。 其时也都来庄上,开怀饮酒,直吃到四更尽,五更初。众人都醉 ![]() 聬鞋兜脚紧,裹肚系⾝牢。 多带穿杨箭,⾼擎斩铁刀。 雄威真罕见,⿇地显英豪。 汪⾰自骑着番婆子,控马的用着刘青,又是一个不良善的。怎生模样,刚须环眼威风凛,八尺长躯一片锦。 千斤铁臂敢相持,好汉逢他打寒噤。 汪⾰引着一百人为前锋。董三、董四、钱四二共引三百人为中军。汪世雄骑着小骢骒,却教龚四八骑着惺惺骝相随,引一百余人,押着郭都监为后队。分发已定,连放三个大硋,一齐起⾝,望宿松进发,要拿何县尉。正是: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离城约五里之近,天⾊大明。只见钱四二跑上前向汪⾰说道:“要拿一个县尉,何须惊天动地,只消数人突然而⼊,缚了他来就是。”汪⾰道:“此言有理。”就教钱四二押着大队屯住,单领董三、董四、刘青和二十余人前行,望见城濠边一群小儿连臂而歌,歌曰:“二六佳人姓汪,偷个船儿过江。过江能几⽇? 一杯热酒难当。” 歌之不已。汪⾰策马近前叱之,忽然不见,心下甚疑。 到县前时,已是早衙时分,只见静悄悄地,绝无动静。汪⾰却待下马,只见一个直宿的老门子,从县里面唱着哩花儿的走出,被刘青一把拿住回道:“何县尉在那里?”老门子答道:“昨⽇往东村勾摄公事未回。”汪⾰就教他引路,径出东门。约行二十余里,来到一所大庙,唤做福应侯庙,乃是一邑之香火,本邑奉事甚谨,最有灵应。老门子指道:“每常官府下乡,只在这庙里歇宿,可以问之。”汪⾰下马⼊庙,庙祝见人马雄壮,刀仗鲜明正不知甚人,唬得尿流庇滚,跪地 ![]() 就在庙里打了中火,遣人四下踪迹县尉,并无的信。看看挨至申牌时分,汪⾰心中十分焦燥,教取火来,把这福应侯庙烧做⽩地,引众仍回旧路。刘青道:“县尉虽然不在,却有 ![]() 行至东门,尚未昏黑,只见城门已闭。却是王观察王立不曾真死,负痛逃命⼊城,将事情一一禀知巡检。那巡检唬得面如土⾊,一面分付闭了城门,防他罗唣;一面申报郡中,说汪⾰杀人造反,早早发兵剿捕。再说汪⾰见城门闭了,便 ![]() 未知 ![]() 刘青见汪⾰坠马,慌忙扶起看时,不言不语,好似中恶模样,不省人事。刘青只得抱上雕鞍,董三,董四左右防护,刘青控马而行。转到南门,却好汪世雄引着二三十人,带着火把接应,合为一处。又行二里,汪⾰方才苏醒,叫道:“怪哉!分明见一神人,⾝长数丈,头如车轮,⽩袍金甲,⾝坐城堵上,脚垂至地。神兵簇拥,不计其数,旗上明写‘福应侯’三字。那神人舒左脚踢我下马,想是神道怪我烧毁其庙,所以为祸也。明早引大队到来,⽩⽇里攻打,看他如何?”汪世雄道:“⽗亲还不知道,钱四二恐防累及,已有异心,不知与众人如何商议了,他先洋洋而去。以后众人陆续走散,三停中已去了二停。⽗亲不如回到家中再作计较。”汪⾰听罢,懊恨不已。 行至屯兵之地,见龚四八,所言相同。郭择还锁押在彼,汪⾰一时 ![]() 初意 ![]() ![]() 汪⾰道:“天明恐有军马来到,事不宜迟矣。天荒湖有渔户可依,权且躲避。”乃尽出金珠,将一半付与董三、董四,教他变姓易名,往临安行都为贾,布散流言,说何县尉迫胁汪⾰,实无反情。只当公道不平,逢人分析。那一半付与龚四八,教他领了三岁的孙子,潜往吴郡蔵匿。“官府只虑我北去通虏,决不疑在近地。事平之后,径到严州遂安县,寻我哥哥汪师中,必然收留。”乃将三匹名马分赠三人。龚四八道:“此马⽑⾊非凡,恐被人识破,不可乘也。”汪⾰道:“若遗与他人,有损无益。”提起大刀,一刀一匹,三马尽皆杀死。庄前庄后,放起一把无情火,必必剥剥,烧得烈焰腾天。汪⾰与龚、董三人,就火光中洒泪分别。世雄 ![]()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有智妇人,赛过男子。 汪⾰伤感不已,然无可奈何了。天⾊将明,分付庄客,不愿跟随的,听其自便。引了 ![]() 话分两头。却说安庆李太守见了宿松县申文,大惊,忙备文书各上司处申报。一面行文各县,招集兵民剿贼。江淮宣抚司刘光祖将事情装点大了,奏闻朝廷。旨意倒下枢密院,着本处统帅约会各郡军马,合力剿捕,毋致蔓延。刘光祖各郡调兵,到者约有四五千之数。已知汪⾰烧毁房舍,逃⼊天荒湖內。又调各处船兵⽔陆并进,又支会平江,一路用兵邀截,以防走逸。那领兵官无非是都监、提辖、县尉、巡检之类,素闻汪⾰骁勇, ![]() 住了二十余⽇,湖中并无动静。有几个大胆的乘个小撶船,哨探出去,望见芦苇中烟火不绝,远远的鼓声敲响。不敢近视,依旧撶转。又过几⽇,烟火也没了,鼓声也不闻了,⽔哨禀知军官,移船出港,筛锣擂鼓,摇旗呐喊而前,摥⼊湖中,连打鱼的小船都四散躲过,并不见一只。向芦苇烟起处搜看时,鬼脚迹也没一个了。但见几只破船上堆却木屑和草 ![]() 行出江口,只见五个渔船,一字儿泊在江边,船上立着个汉子,有人认得这船是天荒湖內的渔船。拢船去拿那汉子查问时,那汉子噙着眼泪,告诉道:“小人姓樊名速,川中人氏。因到此做些小商贩,买卖已毕,与一个乡亲同坐一只大船,三⽇前来此江口,撞着这五个渔船。船上许多好汉,自称汪十二爷,要借我大船安顿人口,将这五个小船相换。我不肯时, ![]() 行至采石矶边,见江面上摆列战舰无数。却是太平郡差出军官,领⽔军把截采石,盘诘行船,恐防反贼汪⾰走逸。打听的实,两处军官相会。安庆军官说起:“汪⾰在湖中逃走⼊江,劫上两只大客船,装载家小之事,料他必从此过。小将跟寻下来,如何不见?”采石军官听说,大惊顿⾜道:“我被这奷贼瞒过了也!前两⽇辰牌时分,果有两只大客船,船中満载家校其人冠带来谒,自称姓王名中一,为蜀中参军,任満赴行都升补。想来‘汪’字半边是‘王’字,‘⾰’字下截是‘中一’二字,此人正是汪⾰。今已过去,不知何往矣!” 两处军官度道,失了汪⾰正贼,料瞒不过,只得从实申报上司。 上司见汪⾰踪迹神出鬼没,愈加疑虑,请枢密院悬下赏格,画影图形,各处张挂。有能擒捕汪⾰者,给赏一万贯,官升级三;获其嫡亲家属一口者,赏三千贯,官升一级。 却说汪⾰乘着两只客船,径下太湖。过了数⽇,闻知官府挨捕紧急,料是蔵躲不了,将客船凿沉湖底,将家小寄顿一个打鱼人家,多将金帛相赠,约定一年后来龋却教刘青跟随儿子汪世雄,间道往无为州漕司出首,说⽗亲原无反情,特为县尉何能陷害。见今逃难行都,乞押去追寻,免致兴兵调饷。此乃保全家门之计,不可迟滞。世雄被⽗亲所 ![]() 却说汪⾰发脫家小,单单剩得一⾝,改换⾐装,径望临安而走。在城外住了数⽇,不见儿子世雄消息,想起城北厢官⽩正,系向年相识,乃夜⼊北关,叩门求见。⽩正见是汪⾰,大惊,便 ![]() ⽩正留汪⾰住了一宿,次早报知枢密府,遂下于大理院狱中。狱官拷问他家属何在,及同 ![]() ![]() 庄丁俱是村民,各各逃命去讫,亦不记姓名。”狱官严刑拷讯,终不肯说。 却说⽩正不愿领赏,记功升官,心下十分可怜汪⾰,一应狱中事体,替他周旋。临安府闻说反贼汪⾰投到,把做异事传播。董三、董四知道了,也来暗地与他使钱。大尹院上官下吏都得了贿赂,汪⾰稍得宽展。遂于狱中上书,大略云:臣汪⾰,于某年某月投匦献策,愿倡率两淮忠义,为家国前驱破虏,恢复中原。臣志在报国如此,岂有贰心?不知何人谤臣为反,又不知所指何事? 愿得其人与臣面质,使臣心迹明⽩,虽死犹生矣。 天子见其书,乃诏九江府押送程彪、程虎二人到行都,并下大理鞠问。其时无为州漕司文书亦到,汪世雄也来了。 那会审一⽇,好不热闹。汪⾰⽗子相会,一段悲伤,自不必说。看见对头,却是二程兄弟,出自意外,到吃一惊,方晓得这场是非的来历。刑官审问时,二程并无他话。只指汪⾰所寄洪恭之书为据。汪⾰辨道:“书中所约秋凉践约,原 ![]() ![]() 不一⽇,本府将洪恭解到。刘青在外面已自买嘱解子,先将程彪、程虎 ![]() ![]() ![]() 堂上官录了口词,向狱中取出汪家⽗子、二程兄弟面证。 程彪、程虎见洪恭说得的实了,无言可答。汪⾰又将何县尉停泊中途,诈称拒捕,以致上司 ![]() 汪⾰照律该凌迟处死,仍枭首示众,决不待时。汪世雄杖脊发配二千里外。程彪、程虎首事妄言,杖脊发配一千里外。俱俟凶 ![]() 狱具,覆奏天子。圣旨依拟。刘青一闻这个消息,预先漏与狱中,只劝汪⾰服毒自荆汪⾰这一死,正应着宿松城下小儿之歌。他说“二六佳人姓汪”汪⾰排行十二也;“偷个船儿过江”是指劫船之事;“过江能几⽇?一杯热酒难当”汪⾰今⽇将热酒服毒,果应其言矣。古来说童谣乃天上荧惑星化成小儿,预言祸福。看起来汪⾰虽不曾成什么大事,却被官府大惊小怪,起兵调将, ![]() 闲话休题。再说汪⾰死后,大理院官验过,仍将死尸枭首悬挂国门。刘青先将尸骸蔵过,半夜里偷其头去藁葬于临安北门十里之外。次⽇私对董三说知其处,然后自投大理院,将一应杀人之事,独自承认,又自诉偷葬主人之情。大理院官用刑严讯,备诸毒苦,要他招出葬尸处,终不肯言。是夜受苦不过,死于狱中。后人有诗赞云:从容就狱申王法,慷慨捐生报主恩。 多少朝中食禄者,几人殉义似刘青? 大理院官见刘青死了,就算个完局。狱中取出汪世雄及程彪、程虎,决断发配。董三、董四在外已自使了手脚,买嘱了行杖的,汪世雄⽪肤也不曾伤损。程彪、程虎着实吃了大亏,又兼解子也受了买嘱,一路上将他两个难为。行至中途,程彪先病故了,只将程虎解去,不知下落。那解汪世雄的得了许多银两,刚行得三四百里,将他纵放。汪世雄躲在江湖上,使 ![]() ![]() 再说董三、董四收拾了本钱,往姑苏寻着了龚四八,领了小孩子。又往太湖打鱼人家,寻了汪家老校三个人扮作仆者模样,一路跟随,直送至严州遂安易汪师中处。汪孚问知详细,感伤不已,拨宅安顿。龚、董等都移家附近居祝却有汪孚卫护,地方上谁敢道个不字。 过了半载,事渐冷了。汪师中遣龚四八、董四二人,往⿇地坡查理旧时产业。那边依旧有人造炭冶铁。问起缘故,却是钱四二为主,倡率乡民做事,就顶了汪⾰的故业。只有天荒湖渔户不肯从顺。董四大怒,骂道:“这反复不义之贼,恁般享用得好,心下何安?我拚着 ![]() 提了朴刀,便要寻钱四二赌命。龚四八止住道:“不可,不可。 他既在此做事,乡民都帮助他的,寡不敌众,枉惹人笑。不如回覆师中,再作道理。”二人转至宿松,何期正在郭都监门首经过,有认得董四的,闲着口,对郭都监的家人郭兴说道:“这来的矮胖汉,便是汪⾰的心腹帮手,叫做董学,排行第四。” 郭兴听罢,心下想道:“家主之仇,如何不报?”让一步过去,出其不意,从背心上狠的一拳,将董四抑倒,急叫道:“拿得反贼汪⾰手下杀人的凶徒在此!”宅里奔出四五条汉子出来,街坊上人一拥都来,唬得龚四八不敢相救,一道烟走了。郭兴招引地方将董四背剪挷起,头发都挦得⼲⼲净净,一步一 ![]() 李太守因前番汪⾰反情不实,轻事重报,被上司埋怨了一场,不胜懊悔。今⽇又说起汪⾰,头也疼将起来,反怪地方多事,骂道:“汪⾰杀人一事,奉圣旨处分了当。郭择 ![]() 嘱教将董四放了。郭兴和地方人等,一场没趣而散。董四被郭家打伤,负痛奔回遂安县去。 却说龚四八先回,将钱四二占了炭冶生业,及董四被郭家拿住之事,细说一遍。汪孚度道必然解郡。却待差人到安庆去替他用钱营⼲,忽见董四光着头奔回,诉说如此如此,若非李太守好意, ![]() 又过几⽇,汪孚自引了家童二十余人,来到⿇地坡,寻钱四二与他说话。钱四二闻知汪孚自来,如何敢出头?带着 ![]() 不一⽇,哲宗皇帝晏驾,新天子即位,颁下诏书,大赦天下。汪世雄才敢回家,到遂安拜见了伯伯汪师中,抱头而哭。闻得一家骨⾁无恙,⺟子重逢,小孩儿已长成了,是汪孚取名,叫做汪千一。汪世雄心中一悲一喜。 过了数⽇,汪世雄禀过伯伯,同董三到临安走遭,要将⽗亲骸骨奔归埋葬。汪孚道:“此是大孝之事,我如何阻当? 但须早去早回。此间武疆山广有隙地,风⽔尽好,我先与你葺理葬事。”汪世雄和董三去了。一路无事,不一⽇,负骨而回。重备棺木殡殓,择⽇安葬。事毕,汪孚向侄儿说道:“⿇地坡产业虽好,你⽗亲在彼,挫了威风。又地方多有仇家,龚四八和董三、董四多有人认得,你去住不得了。我当初为一句闲话上,触了你⽗亲,彆口气走向⿇地坡去了,以致弄出许多事来。今⽇将我的产业尽数让你,一来是见成事业,二来你⽗亲坟茔在此,也好看管,也教你⽗亲在九泉之下,消了这口怨气。那⿇地坡产业,我自移家往彼居住,不怕谁人奈何得我。”汪世雄拜谢了伯伯。当⽇汪孚将遂安房产帐目,尽数 ![]() 从此遂安与宿松分做二宗,往来不绝。汪世雄凭藉伯伯的财势,地方无不信服。只为 ![]() 情真义士多帮手,赏薄宵人起异图。 仗剑报仇因迫吏, ![]() 汪孚让宅真⾼谊,千古传名事岂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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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通言醒世恒言聊斋志异镜花缘太平广记浮生六记大唐西域记罗织经说苑声律启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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